8 学生军

　　其实，辽西军分区的成立，同样也引起了位于北平的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的重视，因为这是各路义勇军中唯一一家成立政权的部队，而且部队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算得上是辽西最有前途的武装。


　　这样的一支力量自然需要重点照顾，从2月初开始，东救会就派出以一百多东北学生军分海陆两路陆续进入东北，然后再集结前往辽西，来到义县辽西军分区所在地。


　　这些学生军主要来自原来东北大学和东北其他学校毕业生，各种专业都有，事变后辗转来到北平，经过东救会的组织和培训，变成支援关外抗日的重要力量。


　　一下子增加这么多有知识的热血青年，让辽西军分区顿时充满朝气。义县城街头，从此能经常看到青年人顶着寒风慷慨激昂地演讲，城内的剧社里，民众可以免费观看有关抗日宣传的话剧。各中学、小学因为有了这么多知识分子担任教师，又重新开始上课。


　　当然，学生军们还是希望能参军，但习惯于走精兵之路的潜龙支队在他们的使用上非常严格。参军者一律接受体检和政审，身体太弱者、有政党背景者暂时不考虑。


　　前者倒还能解释得过去，后者主要还是因为南边两党还处于敌对状态，共产党一直被国民政府视为非法，这种情况下如果允许在军队中搞政党活动，势必影响团结，对抗日大局不利。


　　经过严格的筛选后，一百多辗转来到辽西军分区的学生军竟然只有三十来个人通过。这样一来学生军们不干了，满腔热情大老远跑来不说，路上还要躲过日军的重重盘查，心想来支援抗战，没想到居然还被拒之门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学生军成员想不通，自然要找个地方说理，找来找去，跑到团部示威来了。


　　警卫连长一脸愁容进来报告的时候，冯伟宁正在和参谋长于百恩研究敌情。


　　于百恩也想不通，这些人好歹是北平过来的，东北境内义勇军好几十支，人家一下子就派了上百号知识分子过来，没想到团长还很拽，竟然还挑肥拣瘦的。


　　冯伟宁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看见于百恩一脸不忍，问道，“怎么，参谋长觉得不妥？”


　　于百恩道：“这些都是热血青年，我担心这样会刺伤他们的积极性，再说我们也不好向北平交待。”


　　冯伟宁严肃地说道，“我们接受北平的指导，但是，我们是独立的抗日武装，我们也有我们的原则。他们是热血青年不假，他们是知识分子不假，他们跋山涉水历尽艰险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要参军，就必须按照参军的规矩来。这是对整个部队负责，也是对他们负责。走，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两人和团部警卫走出门来，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见沸沸扬扬的吵闹声，“凭什么不要我们？”“我们要见最高长官！”


　　警卫连长叫王金修，是何川亲自推荐的，其实也是个新手，没啥经验。听到这些喊声，他十分无辜地对两位长官发牢骚，“这些人打又打不得，劝又劝不过，没法子，我让弟兄们拦在门口，团长，参谋长，这可咋办啊？”


　　于百恩笑道，“你做得对，他们是来支援咱们抗战的，不能骂，更不能打。有团长和我在，不用担心。”


　　“卑职是担心这里面有汉奸，要是二位长官有个闪失，就算枪毙卑职十回也抵不了命啊。”王金修低声道。


　　于百恩哈哈大笑，“好，有警惕性！”


　　“王连长，把你的人撤了吧。我来跟他们说。”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冯伟宁下令。


　　“是！”王金修快步跑到大门口，“吵吵啥，我们长官出来了，有啥话好好说，谁要是冲撞长官，我第一个把他抓起来！弟兄们，闪开！”


　　学生军成员们听到管事的来了，也渐渐停止喧哗，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大门口慢慢安静下来。


　　“同学们，”冯伟宁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称呼，“我是潜龙支队的团长，我姓冯，旁边这位是于参谋长。你们擅闯军事重地，这是支援抗日的态度吗？”


　　冯伟宁本以为自己上来先扣一顶大帽子镇住学生们，没想到这些高材生毫不示弱，站在最前面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大声说道：


　　“冯团长，我们确实是来支援抗日，可你们不给这个机会！我们在北平，听说辽西军分区热火朝天，满怀一腔热血，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我们一不为做官，二不为发财，只是一心从军。可你们竟然设置重重阻碍将我们拒之门外。我想请问冯团长，您这也是抗日的态度吗？”


　　冯伟宁微微笑笑，“难道不让你们参军就不叫抗日了？这叫什么逻辑？这位同学，你说我们设置重重阻碍，指的是什么？”


　　那个青年道，“这东北大地上的义勇军、救国军、镇国军不少吧？打鬼子抗日的也不止您这一家吧？”


　　冯伟宁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点点头，“确实不少，怎么了？”


　　“我们中有人就从凤城、东边道过来，像我们这样的热血青年，人家举双手欢迎。可到了这，却要遭到百般刁难……”


　　“等等，”冯伟宁打断了他的话，“刁难？你们到义县后，抗日政府专门腾出地方，管吃管住，你们贴标语、演节目、撒传单，谁刁难你们了？”


　　“可是我们要当兵！”那个学生吼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当兵？”


　　“当兵？好啊，欢迎，不过要遵照选拔制度，首先体检，然后政审，最后体能测试。你们可以问问这些站岗的兵，他们当初是不是这样过来的？”


　　“我们怎么能和他们比？当兵前他们是农夫、是矿工，可我们在书房握笔杆子，标准怎能一样？”


　　“哈哈，”冯伟宁笑了，“到了战场上，难道日本人的子弹和刺刀还要分个阶级成分不成？身体素质差的，承受不了严酷的训练，到了战场上不仅自己送命，还要连累整个部队！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那个青年似乎有点软，“论体能，我们也有七八十个通过的，但是你们又搞出个政审来，说什么有党派背景的不要，难道抗日还分党派？难道只有你们能抗日，其他党派就不能？”


　　冯伟宁当初提出这一条，原本是为了避免在部队中出现国共两党相争的事，他其实不知道，这个时期的党派远远不止两大党，还有青年党、改组派等小党小派。当然，在北平东救会中，至少大家的理念都是一致的，就是抗战到底，还我河山。


　　冯伟宁道：“你们之中有国民党吧？有共产党吧？可众所周知，国民党一直在打共产党，共产党至今还处于非法状态。试想，如果允许你们这些党员进入军队，或者发展党员，或者搞内讧，还怎么打鬼子？”


　　学生们不说话了。于百恩在旁边低声说道，“部队确实需要他们，我的参谋部至今不满编，作战参谋、地图测绘、无线电通讯都需要人才，还有后勤、医院，连队的文化教员、指导员等都需要有文化的人，是不是可以降低标准？”


　　冯伟宁低声道，“我知道，要先杀杀他们的傲气。”


　　原来如此，于百恩总算明白团长的用心，也是，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而且还是大学生，如果不加选择让他们进入军队，势必会和大老粗们产生隔阂，到时候不但起不到帮助的作用，反而使队伍离心离德。团长这样做，很有道理！


　　于百恩知道团长的心思后，赶紧在旁边打圆场，“同学们，听我说，团长不是对哪个党有成见，他是不愿影响到抗日大局。大家想想，我们要打击的，是一个军事强国，是一个用武士道武装起来的疯狂集团，如果不能团结一心，根本不可能完成光复河山的目标，请大家理解。”


　　“我们之中很多人有党派背景不假，可我们都是中国人！要是我们要搞党派斗争，为啥还跑到这里来？”


　　冯伟宁不说话。


　　于百恩道，“这样吧团长，学生们也是一片爱国热忱，是不是可以灵活点。体能方面，可以让他们先练着，达标后再参军；至于政治方面，我军不是有军规吗，不允许搞政党活动，如果发现在做处罚也不迟。”


　　冯伟宁微微点头，向面前一百四十多个学生军高喊道：“同学们，国难之际，你们能放弃舒适的生活，不畏艰险来到这里支援抗战，我作为义勇军的一份子，在这里向各位致以崇高的敬意！”


　　说完举起右手庄严地敬了一个军礼。学生军成员有些惊愕，没想到这个不近人情的军官竟然向他们敬礼。


　　“但是，战争很残酷，这是关系国家民族存亡之战，而且相比日军，我们无论从装备、训练还是综合力量都要差很多。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严格的训练，必须掌握过硬的杀敌本领。部队这样要求你们，是对你们生命负责，因为在国破家亡的时刻，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权力去白白送命！我衷心希望你们能加紧训练，抛弃政见、信仰之争，团结一致、刻苦训练、勇敢杀敌，把你们所学到的知识用在打击日本侵略者中去！如果你们要参军，那么请记住，你们的身份，是中国军人！一切都要以军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现在，我命令，解散！”


　　学生们没有解散，而是站在原地整整齐齐地向冯伟宁、于百恩等人敬礼，“请团长、参谋长放心，我等一定努力训练、杀敌报国！”礼毕后那位学生一转身，“立正！向后转！齐步走！”


　　学生们解散后，冯伟宁叫住那个学生，“你叫啥名？”


　　“报告，学生叫黄礼达，今年27岁，毕业于东北理工大学化学系。”


　　“嗯，你通过测试了吗？”


　　黄礼达点点头。


　　“你到团教导队报道，好好干！”


　　“是！”


　　望着黄礼达的背影，于百恩叹息一声，“可惜，鬼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否则加以训练，这些人定会成为军队的支柱！”


　　日军当然不会给他们时间，实际上整个东北境内义勇军、山林队和其他武装力量的蓬勃发展已经让关东军司令部如坐针毡。满洲国刚刚建立，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从本土调来精锐师团，准备对义勇军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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