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血战

　　任何一种战术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日军尽管只损失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但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中国军队已经找到了克制这种战术的办法。所以，他们必须改变攻击方式。


　　在铃木美通的指挥部，步兵第5联队长长谷仪一大佐一针见血地分析道，支那人打了他们一个时间差，趁着两翼迂回部队没有到位之前，正面忽然后撤引诱我军进攻，在纵深形成袋状火力后再投入精锐部队一举反击，从而击溃我所有攻击部队。


　　早川止大佐也提醒道：“旅团长阁下，长谷君，这支义勇军拥有精良的装备，火力强大，其防空能力很强，工事的构筑很专业，加上优势地形，使得我军的攻击一再受挫。”


　　铃木美通少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战前，武藤司令官和师团长阁下都预料到了此战的艰巨，也预料到了中国军队的反击。但是，诸君，难道小股支那军的坚守就能让我们裹足不前？在我们对面，东北军只有一个旅，他们没有重炮，没有飞机，而义勇军所部，不过区区两个支队，从战斗过程来看，这些部队中有三分之一应该是炮兵部队和辎重部队，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用于作战的步兵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所以，我命令！”


　　两个联队长一下站得笔直，静听旅团长的命令。


　　“早川君，你率步兵30联队和师团战车队四辆战车沿铁路进攻团防区，长谷君，义勇军阵地就拜托你了！从现在起，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朝阳寺！”


　　“嗨！”


　　铃木旅团长下完命令后，马上联系师团部，说他准备发起最猛烈的攻势，请求师团长调动飞机支援，可西义一中将只能告诉他，飞机来不了了，北边出事了。


　　所谓的北边，自然就是在大草原上等待补给的第6师团了。就在中路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义勇军航空支队在情报支持下全部出动，在开鲁以西六十多公里的大草原上找到了第6师团主力。


　　10架飞机搂草打兔子，先干掉了两架日军运输机后，又轰炸了第6师团物资补给地，最后还不忘扫射一下第6师团步兵才得胜回营。


　　其实义勇军航空支队给第6师团造成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问题是空袭给这支在严寒中挣扎的部队造成了士气上的毁灭性打击。大量的伤员本来等待着药品物资的救治，谁知等来的居然是中国人的炸弹和机枪，这种事放在任何部队身上都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


　　关东军司令部彻底愤怒了，他们结合之前所有的战例分析后终于明白，飞机一定不会是来自华北，一定就在附近！而且有情报表明，这些飞机并不受北平军分会的指挥，如果再仔细分析第8师团所受到的反击，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盘踞在北票的义勇军竟然有航空兵！


　　武藤信义破口大骂司令部的下属，这样一支能够指挥航空兵的部队竟然被他们一直称作是乌合之众，现在他们终于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武藤大将咬牙切齿，一连下了几道命令：1、驻扎锦州和连山的飞行队一面加强巡逻保护第6师团头顶上的安全；2、情报部门加紧截获和破译所有义勇军的密电；3、向热河中部所有可疑的地区派出特工，一定要找到义勇军的机场并摧毁之。


　　至于第8师团的请求，武藤冷冷地反问西义一师团长，“你有一个师团的部队，难道没有航空兵的支援，就攻不下阵地吗？”


　　这句话，西义一同样送给了在前线的铃木旅团长，其实铃木美通少将很清楚，从刚刚发生的战斗来看，飞行队的出现对战局并未带来实质性的变化。原本还指望航空兵的轰炸摧毁中国军队的士气，现在看来这一点都没有做到，而且义勇军具备强大的防空力量，飞机的出现实在是有些冒险。


　　没有航空兵，一样要拿下朝阳寺阵地！这是铃木旅团上下接到的死命令。要打好这一仗，就必须重新整顿部队。


　　早川止的步兵30联队中，能用于攻击的步兵还有2600余人，（在义勇军的反击中，早川支队的后勤辎重部队、炮兵是重点打击对象，作战部队损失不大）；另一个步兵第5联队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损失的600余人全都是作战部队，现在只有不到3200人。


　　铃木下令，以步兵30联队为右翼重点攻击东北军，第5联队配属炮兵攻击全力向义勇军阵地发起猛攻！


　　就在日军整顿部队的时候，义勇军官兵们还没来得及顾得上庆贺再一次的胜利，就又一次开始在阵地上奋力修筑工事了。


　　冯伟宁正在仔细计算着自己的兵力，现在他的步兵作战部队六个连加上警卫支队，刨掉伤亡还有2200多，炮兵几乎没有损失，弹药供应也很通畅。一句话，还能坚守！


　　从望远镜里，冯伟宁看到日军似乎在整理部队，他已经感觉，恶战就要来临！


　　果然，下午三点一到，日军野炮、步兵炮对准中国军队阵地开始了火力准备，炮火一直持续了三十分钟，超过了以往两次进攻的准备时间，看来日军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了。


　　冯伟宁马上命令炮兵反击，就算野炮遭到轰击，也不能让日军就这么从容地实施火力准备。


　　一时间，双方阵地上爆炸声四起，血水混合着泥浆被炮弹炸得到处乱飞。


　　这个时候，义勇军已经调整了部署，为了应对日军的全面进攻，他把四支队调在最前面，把七支队换下来作为总预备队。


　　“老王，在你面前的日军有好几千，顶不顶得住？”冯伟宁激将道。


　　王景明敬了一个礼，“总指挥放心，这是四支队扬名立万的机会，我王景明就算死在阵地上，也要让弟兄们抬头做人！”


　　冯伟宁叹口气，“我把警卫支队冲锋枪连调给你，记住，不必消极防御，如果敌人攻势凶猛，可以适当放弃一些不重要的阵地，但是，重要支撑点决不能丢，万一丢失，也要在第一时间夺回来！”


　　“是！”


　　王景明率领警卫支队赶到前沿的时候，日军的攻击已经开始，炮火不断在阵地中央炸响，随时都可以见到英勇的士兵被炸死在阵地上。越靠近前沿，枪声就越密集，而且手榴弹和掷弹筒的爆炸声也一声紧似一声。


　　他来到王景友的3连，发现山下的鬼子正组成一波接一波的攻击队形疯狂地往上冲，步兵散兵线中间还能看到机枪口的火焰不断闪烁。


　　“大哥，你怎么来了？”王景友大喊道。


　　王景明没有回答，反问道：“怎么样？”


　　“不行啊，这样打伤亡太大，不划算。我准备把鬼子放进来打！”


　　王景明知道，在二三百米距离上和鬼子对射，他的士兵根本不是对手，听到王景友这么说，他点点头，回头对警卫冲锋枪连连长道：“你留下一个排，其余跟我走！”


　　“是！”这个叫郑峰的连长一招手，一个排的战士迅速就位，后面的弹药班马上把大量弹药往上搬。


　　王景友见到这么多冲锋枪，有些兴奋，喊道，“兄弟，你们先在后面歇着，等鬼子上来，万一前面顶不住，你们再出马，将他们压下去！”


　　王景明走后，鬼子很快冲到离阵地不到100米距离，这时候王景友连的士兵明显感到敌人的火力更猛了，他知道，这是鬼子要全速冲击的信号。


　　“上刺刀！”


　　“手榴弹！”


　　王景明背靠着战壕，默默地数着鬼子前进的步伐，忽然，他拉响了手里绑着的三颗手榴弹，“扔！”


　　连长还没说完，阵地上猛地飞出一百多颗手榴弹，有的还用绑腿捆了好几枚，有的干脆留出一截绑腿，像甩链球一样甩出去。


　　应该说，近距离上的手榴弹雨才是日军最忌惮的，一百多颗手榴弹砸下去后，在日军冲锋扇面上全部炸开，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硝烟幕墙，趁着日军视野被挡住的机会，3连所有的轻重机枪全部开火，紧接着步兵们一转身，明晃晃的刺刀一排排摞在战壕上，向后续日军猛烈射击。


　　3挺重机枪主要负责压制远处日军的跟进，同时对日军重机枪形成威胁，在近处，轻机枪手们连续摆动身形，忽左忽右地完成点射，枪口的火焰下，弹壳越积越多，滚烫的金属弹壳掉在积雪上，形成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窝。


　　但是日军也很猛，在双方你来我往的枪林弹雨中，日军掷弹筒不断发射，几乎每一次都给守军造成极大威胁。


　　王景友前沿的一个排，在短短三分钟内就有五个轻机枪手被炸身亡。最严重的是，被刚才手榴弹炸剩下的日军居然死战不退，还在近处匍匐着，准备随时起身冲向战壕。


　　王景友大惊，“手榴弹呢，炸啊！”


　　其实不用他下令，早有士兵们看到了鬼子的身影，手榴弹已经飞出战壕，把三十米处封得严严实实。冲上来的一个小队日军再次遭到手榴弹的打击，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炸死二十多个。


　　短短八百多米的冲击路线上，日军的尸体越堆越多，长谷仪一投入的三个中队已经有一个被打残，另外两个中队也是伤亡巨大，但是他决不能放弃，一挥手又把三个中队投进去。旅团长已经下令，就算用人堆，也要堆出胜利来。


　　王景友已经投入了最后一个排的预备队，大哥带来的一个冲锋枪排也全部进入战壕。


　　就在这个时候，左翼阵地忽然告急，原来，日军一个小队竟然在重机枪和掷弹筒的协助下，敲掉右翼重机枪后，冲向了王景友这个连右翼最重要的支撑点。


　　王景友接到求援后马上拿起望远镜，娘的，鬼子已经冲进了阵地，上面的一个班正在和鬼子拼刺刀。


　　他眼睛一闭，知道阵地上的弟兄凶多吉少。“机枪！”


　　两挺重机枪马上调转枪口，对准右翼鬼子的后路拼命射击，他们必须死死封锁住鬼子的进攻路线，避免更多的鬼子冲上去。


　　王景友紧急命令2排长，让他投入所有部队，一定要把阵地夺回来！


　　那个地方之所以这么重要，是因为一旦失守，鬼子在上面只要架设一挺重机枪，自己的阵地右翼将全部暴露在敌人火力之下，如果夺不回来，就意味着他们的防守失败，而且这个沉重的包袱还要丢给后面的七支队。


　　“鲁大个！丢了阵地不要紧，咱们四支队可丢不起那人，就算打光了，也要夺回来！”


　　日军青木大队长也看到了进攻的转机，尽管正面攻击伤亡巨大，可木村中队竟然冲上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高地，他马上命令步兵炮，猛烈轰击高地左侧，封锁支那军的增援。


　　四支队长王景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时候容不得半点迟疑，几乎在日军步兵炮开始轰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命令支队的步兵炮和迫击炮全部开火。


　　日军再一次领略了义勇军强大的火力，这么多炮弹顿时将日军远处的重机枪和步兵炮阵地全部淹没，同时将正在集结准备冲锋的两个中队炸得七零八落。


　　这个时候，鲁成亲自带领两个班也赶到了，但是他们还是来晚一步，阵地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兄弟拉响了最后的手榴弹。


　　防守高地的一个班连同十几个日军全部死在上面，可双方的争夺并没有结束，后续的日军疯了似的往上冲，一边冲一边还磕响手榴弹往上扔，小小的阵地上不断爆炸，残肢断臂到处都是。


　　十几个日军刚刚冲上阵地，就遭到一顿饱和的手榴弹，前面的几个鬼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就上了西天，不过，后面的鬼子等手榴弹爆炸后迅速站起来，朝着手榴弹来袭方向连续开火。


　　刚刚露头的两个战士被击中头部牺牲，连人带枪掉了下去，一个战士操起机枪，伸出枪管就是一个长点射，压制了对方后，鲁成马上命令部队冲上去。双方几乎是在十米不到的距离遭遇，闪着寒光的刺刀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鬼子一摆阵型，准备拼刺刀。


　　可怜的鬼子摆出刺刀，没想到却迎来了对方毛瑟手枪的连续射击，最后终于支持不住，连滚带爬退下阵地。


　　“快，进入阵地！”鲁成大喊。


　　战士们弓起身子，提着枪支冲到阵地前沿，一个匍匐就卧倒在被炸得稀烂的工事后边，后边一个班的战士开始匍匐在血水中一路搜集弹药。除了手榴弹外，被炸烂的重机枪枪管上还挂着大约一百多发的弹链。战士们把弹链取下，开始给轻机枪弹匣装满子弹，前沿的战士们死去兄弟的手榴弹全部集中在自己身边，两只眼睛发出仇恨的光芒，死死盯住前面来袭的鬼子。


　　此时，双方战场指挥官的目光全都盯着这个小小的高地，但是双方都无法使用炮火攻击，因为双方炮火势均力敌，都在后方一边攻击对手一边躲避。


　　没有炮兵，日军步兵一样要进攻，如果不能拿下这个缺口，就意味着攻击还要付出更多的伤亡。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鬼子，鲁排长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着下去了，除非日军全部死在面前。他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不能亲眼见到鬼子被全部消灭那一天。


　　“排长，鬼子又上来了！”


　　“弟兄们，人在阵地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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