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黄显声的斡旋

　　黄显声虽说是坐在朝阳，但他的心早就飞到建昌那边了。作为曾经的东北军军官，黄显声看问题的角度和冯伟宁是不一样的。他不仅希望义勇军在北票能够重创第8师团，更希望作为正规军的东北军能有所建树，可纱帽山传来的消息令他很是不安。


　　2月27日，日军混成14旅团开始进攻建昌纱帽山东北军阵地，这个旅团是由四个步兵联队各抽调一个步兵大队组成的，加上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野炮兵大队，总兵力5000人左右。


　　就是这5000人的兵力，在日军航空兵的协助下，两天时间就把驻守在这里的东北军十九旅打残，幸亏张学良及时调第八旅上来，才勉强稳住局面。


　　黄显声遇到的问题是，十九旅孙德全部全旅损失三分之一后士气低落，换防后想率部队从西南方向撤进长城，可问题是他们不知道义院口等地已经被日军混成33旅团占领，撤退即使成功，也会损兵折将。


　　黄显声一连几个电话打给孙德全，想稳住这个已经在纱帽山立下战功的旅长，但空口无凭，孙德全现在弹药奇缺，士气低落，就算他想留下，下面的官兵也不是太愿意。


　　正在这个时候，冯伟宁打电话来了，除了报告南岭战况外，还给黄显声带来好消息，指挥部组织了一车弹药（子弹、手榴弹）、1000支步枪、60挺轻机枪和12挺重机枪，另外还有粮食猪肉和五万大洋正在往朝阳赶，这些东西由黄显声全权支配。


　　黄显声大喜过望，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冯伟宁，如果能把十九旅留下来，那么就能够再阻击日军一到两天，然后趁日军疲惫之时，快速反应支队再一举增援，力求在纱帽山重创日军！


　　“警钟大哥，我还是那句话，防守的目的在于迟滞和消耗日军，反击的机会最好是在义勇军主力反击之时，那时候关东军司令部顾前不顾尾，战果一定要比平时好得多！”


　　“嗯，听你的！”黄显声挂完电话后，马上走到电台前要通了正在建昌准备撤退的东北军十九旅。


　　电文的字里行间很是激动，黄显声告诉孙德全，日军在朝阳寺已经遭到重大挫折，只要他们再顶上几天，战局就会发生变化。


　　孙德全不知道战局会有什么变化，不过，看在枪支弹药粮食药品还有大洋的份上，他还是犹豫了。


　　他们之所以想要撤退，归根结底还是个信心问题，面对日军天上地下的狂轰滥炸和凶狠的技战术，火力不足，训练也不强而且从“九一八”以来就丧失军人自信的东北军将士虽然也浴血奋战，最终还是担心会全军覆没。


　　黄显声第二封电报又来了，这一次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孙德全，他已经准备了增援力量，到时候直接奔袭日军后路，现在的关键是，希望他们能再顶两天。


　　电报不光发给孙德全，也发给了前来换防的第八旅旅长丁喜春。两个旅长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回电，同意黄显声的建议，他们留下继续战斗。


　　黄显声大喜过望，当即答应把全部军火补充给十九旅，大洋分发给两个旅，作为官兵英勇奋战的奖励。


　　可是说归说，两个旅要想顶住日军一个混成旅团的进攻，还是有些困难的。十九旅伤亡过半才让混成14旅团损失三四百人，第八旅上来第一天，日军就攻破了一团防线。


　　现在的问题是，丁喜春已经无力恢复一团的找家店防线，除非有生力军的加入。


　　当天夜里，领到了军火弹药的十九旅重新组织，把伤员留在建昌后全旅4000余人带着充足的弹药乘坐汽车往南增援纱帽山阵地。


　　“谢天谢地！”第八旅旅长丁喜春见到孙德全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孙旅长，纱帽山不能丢啊，否则日军长驱直入，建昌凌源就危险了！”


　　孙德全也不含糊，让人把一大个箱子抬上来，“这里面是五万大洋，是警钟兄在义勇军那边支援的，兄弟我得了装备，只要两万大洋，算是给死伤将士的抚恤和勇士的奖励，另外三万你老兄拿着。拼死命也要把纱帽山守住！”


　　丁喜春叹口气，“黄警钟两千部队就在朝阳，他为什么不增援？他到底想干什么？”


　　孙德全苦笑，“两千部队够干啥的，你我两个旅总兵力加起来一万七八，还不是在鬼子一个旅团面前伤亡惨重，啥也别说了。人家义勇军打得有模有样，咱们说啥也是正规军，别掉了链子。”


　　黄显声在朝阳是没有动，当他听到日军仅仅一个旅团就重创十九旅，然后又攻破了第八旅阵地时，他的信心开始动摇。这两个旅都是东北军劲旅，他们都没有挡住日军，自己这两千人能做什么？


　　有些人的信心动摇后，想到的是退却，而黄显声则不同，他在想的是解决的办法。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107旅好歹从朝阳寺撤下来4000多人，如果能说服旅长董福亭参战的话，热河战局一定会有改观。


　　不过，黄显声也知道情况不太一样，纱帽山那边十九旅和第八旅都是张学良直接指挥的部队，其使命就是守住阵地。可107旅是汤玉麟的，问题就有点复杂了。


　　在朝阳，黄显声亲自调拨出部队的经费，给107旅全旅官兵搞了一顿欢迎会，算是劳军。俗话说“吃人嘴短”，董福亭见到黄显声的时候，明明知道人家是来当说客的，可怎么也不好意思拒绝。


　　“警钟老弟，汤主席一天几封电报，朝阳我是呆不住了，请老弟见谅。”论资格，黄显声不能和董福亭相比，但黄显声现在沈阳组织军警抗战，后来就组织义勇军，现在还是北票义勇军领导者，董福亭不能不给面子。


　　黄显声冷笑一声，“我们在东北、在沈阳没呆得住，要是现在再不抵抗，别说朝阳，就连承德也呆不住了。”


　　董福亭默然。


　　“辅廷兄，汤主席的心思大家都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大家都想保存实力，到时候只会便宜日本人。想当初我东北军为了保存实力，一枪不放丢了东北，现在如何？身上背了骂名不说，日本人还得寸进尺。辅廷兄，鬼子正在进攻纱帽山，一旦纱帽山有失，热河中部防线就垮了！你还有四千人，加上兄弟我这边两千来人，咱们只要增援过去……”


　　“警钟老弟，在朝阳寺我这个旅也不是软骨头，也是和鬼子拼过命的。现在一个团阵前投敌，士气打击很大。”


　　“既然辅廷兄说到朝阳寺，那就请您凭良心说，论伤亡，义勇军不比107旅少吧？据我所知，后来的战斗，鬼子的飞机大炮都往义勇军阵地上招呼。可是义勇军跑了吗？如果没有义勇军，107旅还守不守朝阳了？现在朝阳不用你操心，我只是以一个东北军军人的身份请求你，增援纱帽山！你不是不知道纱帽山的重要性，纱帽山丢了，你跑到承德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和鬼子打一仗，晚打不如早打，与其让鬼子兵临城下，不如豁出去，拼了！”


　　董福亭和张作霖是老乡，也是东北军系统的老资格，如果他坚持要留下来，汤玉麟是奈何不了他的。而且此人治军严格，比较仇日，邵本良的投敌给他的打击很大，从阵地上撤下来后有些身心憔悴了。


　　董福亭犹豫好久，终于答应了黄显声的请求，“只是警钟老弟，违了军令，部队的后勤供应已经告急，能不能请冯总指挥匀一点出来……”


　　黄显声苦笑，都拿义勇军当土财主了？“嗯，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不过，只要107旅保证拉上去，我想，后勤不是问题！”


　　后勤当然不是问题，义勇军就在北票，经过半年的物资准备，粮食药品啥的肯定是不缺的，大洋就更不缺了。


　　当黄显声向冯伟宁提出要求的时候，冯伟宁也只有一句话，“义勇军的东西，是用来抗日的。任何部队，任何人，只要敢打鬼子，义勇军就有义务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如果借此要挟，我冯伟宁和战友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放过他！”


　　冯伟宁又批给了董福亭部1000支步枪，50挺轻机枪、18挺重机枪和足够的弹药，另外，粮食、药品、大洋自然也少不了。这一下子从仓库里流出这么多东西，后勤部长马子丹心痛得脸色都变了。


　　冯伟宁笑笑，“老马，你在刘龙台的时候，为了抗日不惜散尽家财。今天咱们拿出这些东西，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是正规军，哪有正规军向咱们敲竹杠的道理？”


　　“我们也是正规军。在东北，谁打鬼子打得好，谁给民众带来实惠，谁就是正规军。”


　　董福亭没想到义勇军还真的运来了弹药军火，看到车队的时候，他长叹一声，对黄显声道：“警钟老弟，107旅全旅官兵愿意听从号令，增援纱帽山！”


　　董福亭信誓旦旦，下面的士兵问题也不大，毕竟看到了大洋军火。可215团团长汤玉山不干了，他说董福亭这是抗命，他要把215团带回去，他要在汤玉麟面前告状。


　　“抓起来！”董福亭很果断。


　　几个卫兵如狼似虎冲上来，把汤玉山的双手一扭，推推搡搡就准备往外走。


　　“董福亭，老子好歹也是出生入死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董福亭轻蔑地说了句，“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你自己怕死，就不要拿你二哥做挡箭牌，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你说老子怕死？”汤玉山大怒，“邵本良那王八蛋倒戈的时候，是谁第一个冲到前面的？鬼子打了好几天，我215团退后过一步没有？”


　　黄显声本来对汤玉麟家的人不存好感，但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应该给个机会，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回头对董福亭道：“辅廷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放了他吧。”


　　董福亭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黄显声一边解绳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107旅是热河的部队，热河是你老汤家的地盘，你就这样回去，将来还不是一样要和鬼子打？


　　汤玉山没有说话。


　　“纱帽山的重要性我不多说了，你要是愿意看见鬼子兵临承德，我也没二话，这就放你回去。要是愿意留下来，咱们就并肩作战，青史留名！”


　　黄显声说这番话的时候，代表不再是他个人，而是身后的义勇军，而义勇军的实力，汤玉山是心知肚明的。作为汤玉麟的堂兄弟，汤玉山的表现是非常的，打鬼子他不含糊，这是一个中国军人的本分，但他同样忠于自己的兄长，因为他们家的一切，都是拜汤玉麟所赐。


　　黄显声成功地把两者合二为一，告诉他，打鬼子和保卫热河都是一码事，汤玉山再没二话。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偶然，如果黄显声还是和历史上一样呆在关内，他就不可能对这几支部队施加影响，如果没有义勇军的物资，黄显声就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说服这几支本该撤往关内的部队留下来继续抗敌，如果没有这几支部队的英勇抵抗，义勇军在北票将陷入前后夹击的被动境地。


　　应该说，这个时候热河的防御作战虽然伤亡惨重，但大局并没有恶化。当初日军气势汹汹的三路攻击，都没有完成预定目标：


　　北路的第6师团、骑兵第4旅团以及部分伪军虽然因为开鲁守军的投降而兵不血刃，但紧接着他们在大草原上被恶劣的天气阻隔，又遭到义勇军航空兵的空袭，此刻还没有抵达赤峰；中路的第8师团在南岭被打得狼狈不堪，接着又要面对兵力和火力都更加强大的义勇军主力；从绥中出发的混成14旅团刚刚北上到60公里外的纱帽山，遭到了东北军两个旅的英勇阻击。热河防御的几个关键点，朝阳、赤峰、凌源都还在中国人手中，骄横的关东军还需要付出更多士兵的小命，才有可能达成战役目标。


　　而这，仅仅只是可能而已，当第8师团来到北票城南10公里左右的大凌河前面的时候，他们知道，惨烈的战斗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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