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承德的归属

　　张学良本来是不愿让王以哲的67军离开古北口的，无奈平津舆论压力实在太大，他只得让王以哲派一个师出来应付一下差事。王以哲，原来是东北军精锐第7旅旅长，也就是驻军北大营的第7旅。撤到关内后，作为张学良的亲信，他积极整顿军队，后来在国民政府统一编制下，东北各旅改编为师，番号在原来各旅的基础上加一百，随后在热河会战前夕又整编为67军，辖师（就是第7旅）、师。


　　此次派出来的，是112师，师长张政枋也是海城人。说来也奇怪，整个67军虽然在历史上总是打败仗，可几个师长无一不是铁杆抗日军人，可见指挥者的决心是多么重要。


　　112师走到滦平后歇了一晚上，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得知攻击承德的日军撤退了，作为一个小小的师长，他当然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向王以哲发电报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面对突如其来的喜讯，王以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命令张政枋就地驻扎，自己拿着电文马不停蹄赶到北平请示。


　　他之所以这么重视，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一场战术胜利。作为张学良的亲信，北平军分会的中将高参，他很清楚热河这一盆水有多深。热河过去虽然名义是是东北军的地盘，可汤玉麟在热河盘踞不动，实际上已经成为国中之国，张学良根本无法染指。


　　他不想染指，中央军却没有忘记这个地方，早在热河会战之前，中央军就想通过战前部署说服张学良，让17军进入长城进入热河协防。可张学良还是无法说服汤玉麟，结果热河的防线在日军犀利的攻击之下土崩瓦解，要不是义勇军关键时候出手，承德已经丢了，这个时候日军已经打到长城脚下了。


　　现在汤玉麟跑了，张学良用一个通缉令就把脏水全泼到汤玉麟身上，对于汤玉麟的逃窜，他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对于热河，张学良可就不这么客气了。


　　当王以哲跑来汇报的时候，他先是兴奋，而后又有点犹豫，因为谁都不知道日军到底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日军还会不会卷土重来。犹豫不决的张学良决定把张作相、万福麟、何柱国等人全部请来商议对策。


　　其实商议来商议去，主题就是一个，那就是东北军要不要马上接管承德防务。所谓接管承德防务，也远不是军事上那么简单，承德乃是省会，接管了承德也就意味着恢复了热河行政，虽然热河现在已经有大半被日军占领，至少在名义上，张学良可以借机取得热河省的行政全权。


　　这对于已经丢失了东三省，只有察哈尔和平津地区的东北军而言，尤为重要！


　　更重要的是，中央政府也在时刻觊觎热河，这不难理解，自从东北易帜后，东北军虽说是形式上服从于中央政府，可实际上他们却是国内最大的军阀，如果日本人不悍然入侵，以中央政府的实力，根本无法完成实质上的统一。


　　现在的形势正好，东北军失去了作为根基的东北，只要热河回归中央政府手中，张学良的东北军就翻不起大浪。


　　在北平，张学良的高参们紧急商讨对策，少壮派的王以哲、何柱国等人主张强行占据承德，恢复东北军在热河的行政。老成持重的张作相则认为此时不宜操之过急，他劝道：“强行占据承德？谈何容易？占据承德的是什么人？这支部队的实力你们已经看到了，第6师团加上几个旅团都没能攻下承德，就凭张政枋一个师？”


　　王以哲不以为然，“辅帅此言差矣，义勇军虽勇，毕竟是民间武装，占据承德名不正言不顺。副总司令出于抗日大局支持其发展，给地盘、给政策，义勇军才有今天。承德防御战所以成功，未尝不是日寇听闻我67军奉副总司令增援后主动撤退的结果。当务之急，还是请副总司令下决心，尽早恢复热河行政为佳。”


　　“哼，”张作相很是不满，“你王鼎芳说得轻巧，我问你，要是义勇军不愿退出承德又当如何？要是日寇卷土重来又当如何？”


　　张学良脸色一沉，“都别吵吵了，辅帅老成谋国，说得在理，日寇动向未明，我们不可轻举妄动。112师不宜在此时进入承德接防，就在滦平驻扎以备不测。还有，请辅帅务必关注杨杰、徐庭瑶部动向，中央军不可不防！”


　　张学良在军事上的造诣虽不怎么样，可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得还是很紧的，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中央军对热河也是有想法的。


　　热河防御战打响后，中央军的部队一来是布防不到位，二来有东北军在前面，所以他们只能在长城以南作壁上观。但东北军没能挡住日军进攻，眼见着承德就要沦陷，不曾想杀出来个义勇军。


　　承德防御成功后，长城沿线的东北军、中央军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个时代，只要稍具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长城作为防御工事已经过时了，这么长的城墙，在热兵器时代是防不住凶猛的日军进攻的，如今日本人被迫撤退，大家相安无事，目光自然会转到另外的方面。


　　所谓另外方面，自然指的是热河军政。大家都心知肚明，张学良要想恢复热河的行政权已经不太可能，其他的不说，首先热河民众就不答应，汤玉麟在热河主政十年，罪恶简直比日本人还大，谁愿意再回到过去？


　　他们向南京汇报后，引起了南京政府和蒋介石的高度重视，只是蒋介石忙于在江西组织第五次围剿，没有多少工夫处理热河事宜，他委任何应钦为代表北上，准备从政治和外交方面解决热河问题。


　　何应钦不知道义勇军的水深水浅，此刻正在北平和杨杰等人商议，是不是在适当的时候解散义勇军的武装。


　　这个提议当然遭到了徐庭瑶的反对，徐庭瑶很不客气地反问何应钦，“敬之兄准备如何解除他们的武装？”


　　何应钦无言以对。


　　杨杰解释道：“且不论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和凝聚力，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到华北来，我们怎么解散？”


　　何应钦想了想，只得退而求其次，“若不能解散，也不可让其被东北军收编，否则尾大不掉后患无穷！”


　　“敬之兄放心，义勇军粮饷自筹，军火弹药皆自行购买，东北军连指挥人家都成问题，何谈收编二字？”杨杰解释道。


　　何应钦现在考虑的其实不是这个，他已经收到了关东军司令部副参谋长冈村宁次的私人密电，密电中似乎谈到了中日双方停火方面的意向。冈村宁次在密电中透露，如果中国政府承认满洲国存在，并且全面撤出热河，日方不但会停止敌对的军事行动，还可以在其他方面予以补偿。


　　何应钦又不傻，就凭冈村宁次区区一个少将副参谋长的职位，说出来的话能有多大的影响力。他担心的是，一旦把日本激怒，热河会战演变为两国之间大规模战争就坏事了。不过，现在日本人在军事上并没有占据优势，拱手让出热河也不肯。


　　何应钦最后的想法是，热河这地方先摆着，中央军既然进不去，东北军也别想进去，汤玉麟已经下台，中央政府一面高调宣布通缉汤玉麟，一边物色热河省主席角色。对于东北军任何一个关于热河省主席的任命，中央政府均不予以承认。


　　“何部长，如此一来热河行政将成为空白，要是日本人或是伪满单方面宣布热河归属，我们岂不是很被动？”杨杰想得很深。


　　“不要担心，我们也不予承认！”何应钦胸有成竹，“热河不是有义勇军吗，让他们头痛去吧。”


　　就在长城以南的各方势力都在为以后打算时，热河境内的形势却慢慢向中方倾斜，在平泉，第6师团携骑兵第4旅团与混成33旅团等部队汇合后一路向东攻击前进，他们还没到凌源，就收到赤峰被孙殿英部围攻的消息，紧接着又得知黄显声正率领一部分义勇军北上赤峰增援。这下子就连比较冷静的坂本师团长都坐不住了。南下作战徒劳无功，如果赤峰再被占据，这么多部队缺粮少弹，迟早会全部葬送在热河这片贫瘠的山区。


　　主力抵达凌源后，日军兵分两路，混成33旅团南下经建昌返回绥中，第6师团主力迅速经宁城北上，准备重新占领赤峰。


　　这段距离可不近，加上日军连遭败绩、后勤断绝，士气已经非常低落。他们刚过凌源，赤峰就被孙殿英部不计代价的强攻下失守。


　　占领赤峰的孙殿英一下成了民族英雄不说，还得到不少实惠，缴获粮草、战马、药品和足以装备一个团的日式装备。


　　3月18日，已成疲惫之师的日军第6师团重新占领赤峰和周边县、旗等主要交通线，得了便宜的孙殿英部重新后撤，经围场撤至察哈尔。


　　至此，关东军轰轰烈烈准备了大半年的热河进攻作战事实上已经结束。关东军以损失两万余人和无数飞机、装甲车、大炮以及轻武器的代价，占领了努鲁尔虎山以北的赤峰、开鲁已经科尔沁大草原。等缓过劲来才发现，他们最大的功劳竟然只是把热河境内的所有中国政府军全部赶走，却发现热河四分之三的地盘居然全部被义勇军占据。


　　这种结果当然不会被关东军接受，可不接受也没办法，他们要想恢复进攻，起码要等上两个月。这段时间当然不能白等，关东军司令官武藤信义干脆向伪满洲国执政溥仪施加压力，要求他任命张海鹏为热河省主席，政府所在地暂定在赤峰。


　　张海鹏本人当然开心得不得了，当年他想从张学良手里讨要黑龙江省主席职务未果，这才下定决心投靠日本人，没想到省主席的大饼很快就飞到头上。张海鹏还没等长春那边下文，自己就用电报向关东军司令部表了决心，他要马上上任，并且要通过努力，驱逐义勇军的残余势力，真正让热河变成“皇道乐土”。


　　张海鹏的上任立即引起了东北军和中央政府的反弹，尤其是张学良，对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可谓深恶痛绝，一听到张海鹏即将到热河“上任”，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干脆直接给黄显声发去一封电报，任命黄为承德赤峰行政督察区专员。


　　黄显声此时已经率第九支队支队抵达赤峰周边，他没有并没有冲进城与孙殿英争功，而是按照冯伟宁的要求，把部队化整为零，分别占领了喀喇沁右旗（今喀喇沁）和中旗（今宁城）和元宝山地区。


　　这一带蒙汉满各民族杂居，形势极其复杂，无论日、伪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将触角伸到这一地区，很适合义勇军发展。


　　在得知黄显声北上后，希望补充骑兵的成庆龙也坐不住了，他给黄显声发了封归建的电报后，率军立即从小路北上，准备到广阔的草原上去发展骑兵。


　　至此，中华抗日义勇军在经历多次艰苦卓绝的奋战后也完成了自己的战略目标，在热河抗战中见缝插针，从东到辽西彰武县，西至热河，北到赤峰、南抵辽西走廊的广大地区实现了军事存在。


　　当初冯伟宁提出的三个军区的设想也变成了现实，为了和张学良的任命保持一致，冯伟宁正式任命黄显声为热河军区司令员，以第九步兵支队、快速反应部队为基干，组建热河军区武装。


　　而新加入的李纯华部则在承德附近就地改编为义勇军第十步兵支队，由郭志超、蒋大武担任整编辅导及军事训练。


　　而郭志超，理所当然在承德建立自己的情报机构，并且开始了第二次从天津方面购买军火的行动。


　　承德方面毕竟靠近长城，自从日军撤退后，形势好得太多，相比之下，最恶劣的还是辽西几个县，虽然第一、二、三支队和侦察支队都是精锐，可面对同样精锐的第8师团和即将南下的骑兵第4旅团和第14师团，几支部队还是很苦。义勇军指挥机构的目光也随即向辽西方向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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