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物归原主
这一通“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的国际电话直接将月不开从阴沨的梦里轰了出去，月不开头疼得厉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边摔到了地上。睁眼看到鬼董茶屋的木房梁和天花板一派明亮，晃得他眼睛难受。
外面天已经大亮，但阴沨还没有醒。
月不开挣扎着爬起来，听到脊背骨骼清脆的“嘎巴”声，“啊……腰疼！”
他扶腰靠在门框上揉眼睛，不禁感慨：好歹是个神，不至于躺一晚地板躺出毛病来。
正揉着他发觉一丝异样，茶屋里有其他人的声音！进贼了？敢在神仙窝儿闯空门，胆子不小啊！月不开随手抄起一样东西，掩上卧室的门，轻手轻脚向茶屋堂屋的拐角走去。
越是逼近，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明显。好像是厨房里的声音！
“不许动！”月不开撞开厨房的门，手中一把塑料测温枪抵在那人额头上。
测温槍的电子人声报道：“367c，体温正常。”
厨房的冰箱门敞开，一位身长两丈四尺的大汉缩成扭曲的角度，巨大的身躯几乎把整个厨房都挤满。他通体青色，皮肤蓝洼洼的，头戴鲜红的莲花冠，六只手臂上每手端着一个青花瓷的盘子，盘中的残羹冷炙都被他舔的一干二净，盘子底儿冒光。
“小青？！”月不开压低声音叫了一句。
“大哥！你可想死我了！”
六臂的小青咧嘴大叫，声如洪钟，他嘴里没咽下去的隔夜饭在硕大的唇齿间翻涌。月不开立即竖起一根手指让他小点声，小青当即闭嘴乖乖点头，像一头憨厚的蓝毛大狗熊。
这位大块头“小青”不是旁人，正是上天庭四大天王之一的魔礼青，学名：南方增长天王，职务是：看守南天门的看门大爷。
“看门大爷”这个工作听起来平平无奇，但他们可是天庭安保的第一道防线，就像□□紫光阁“为人民服务”大字影壁前的武警一样，是要样貌有样貌、要武力有武力的大神仙。
尤其是南天门的增长天王，手执法宝智慧青云剑和伏魔金刚杵，威风凛凛。可月不开只在厨房地上看到了擀面杖似的金刚杵，没看到青云剑。
魔礼青虽然块头大，可他在四大尊世天王中性情最为憨厚老实，所以《西游记》里孙猴子每次上天庭找茬儿都直奔南天门，而不是找东、西、北天门。人人都知道增长天王好说话，孙悟空专挑软柿子捏，逼小青放自己通行。
眼下魔礼青铜铃似的眼中婆娑起来，“大哥！几百年没见，你怎么瞎了！”说着还抱盘子舔，“好久没吃上大哥做的菜了，还是那个味儿，没变。”
“还没瞎！你可别咒我，”月不开扯下墨镜戴在脑后，蹲下来问他：“不是，我说，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孙大圣又欺负你了？”
往常只有挨大圣欺负的时候小青才会来找月不开诉苦。月不开看他舔盘子寒酸，从他嘴里把盘子夺了，“别舔了，一会儿给你做一桌新鲜的。”
小青恋恋不舍放下盘子，说：“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路痴，是这位带着我找到你的。”
他侧了侧身让出一道缝隙，肌肉膨胀的背后露出一张面泛桃花的小脸。好么！正是372代月老阿柴。厨房面积小，小青体格大，完全把阿柴挡在身后。
月不开扶额，心里想：您怎么又来了？不会又卸我一扇窗户吧？
阿柴眼尾勾着笑眯眯的，“开爷你扶腰作什么？”
“腰疼。”
“阴大人呢？”
“还在里屋睡着。”
阿柴佯装讶然：“怎么会是你腰疼？难道不该是阴大人腰疼嘛？不会吧开爷！”
月不开知道阿柴脑子里想的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恐再生误会，解释道：“我躺地板躺的。”
魔礼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嫂嫂好生厉害。”
月不开无语，不能再解释了，越描越黑。阿柴的话当玩笑话听也就罢了，偏偏月不开自己本来就记挂阴沨，心里有那个意思、没那个胆，听阿柴说这些混账话，月不开不往歪了想。
“你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事说事！”
魔礼青向月不开解释：“大哥，前一阵子我丢了一件法宝，后来听月老柴大人说人界出了一场超自然力量的骚动，是大哥和地府那位嫂子，呃不，那位阴大人出手帮忙解决的。我特意请月老带路来找你。”
听魔礼青的意思，他觉得自己丢失的法宝很可能在月不开这里。月不开余光瞥了月老阿柴一眼，全天庭属他消息最灵通、闲事管得最多。阿柴只是笑，不多理会他。
月不开问：“你丢的是什么？要不要我领你去附近派出所报个案？”
魔礼青内疚，神仙保管法宝就像刑警配槍一样，管控严格，万万不可丢失。他弄丢随身法宝的事情如果上报到玉皇大帝面前，绝对要受处分，魔礼青垂头道：“剑。我丢的是那柄青云剑……”
难怪只看到厨房地上伏魔金刚杵，没见到剑，月不开想着心里一动：“等等？剑？！你丢的是剑！”
他想起几天前程序员刘健御剑飞天的事，“难不成你说的超自然骚动是那件事？”
“正是那件事，”小青颔首，“那名人类骑的，应该就是我丢失的青云剑。”
那天九重天发红榜，昴日星君的鸡叫得太卖力，把小青的剑从南天门震了下去。当时众神仙都着急看红榜上的内容，没注意到宝剑划破天际直奔人间。
后来阴沨被雷劈的阵仗太大，他把事故现场全部恢复如初了，月不开再没见过刘健御驶的那把剑。陈玖珑找上门的时候，也说没见过剑。
如此说来，最后见过法宝青云剑的人是阴沨。
“大哥，你不用替我急，”小青不好意思地抓后脑勺，“剑我刚刚已经找到了。”
月不开疑惑，“哪儿找的？”
“就在你家店里呀，”阿柴手指绕着发尾。
“啊？”月不开顺着阿柴眼神走向书房。网购的四万多本仿古书被月不开收拾整齐，占了满满三面墙，金鱼缸仍摆在地上，阴沨睡在卧室，金丝楠木的桌案空空，只立着一个卦签儿筒子。
月不开发现有一根签子已经被抽出来了，这根签子与其他签不同，是一根净签，上面没有刻骇人的“下下签”字样。签下面压了一张薄纸，上书：
“吾下凡拾得此剑，观其锋芒内敛，而疾不血刃，是为宝物。古之名剑，若含光承影，未能及也。故此，纳于袖中，代为保管，静候失主光临，待有朝一日物归原主，功德圆满。”
字迹是蚕头雁尾、宽扁古拙的西汉隶书，署名单字一个“阴”，是阴沨写的。
纸上还附有一段“等比例缩放咒”。那天他收拾完刘健御剑飞天的烂摊子，直接把宝剑缩小收入了自己的签筒子，方便携带保管。
月不开捡起那根没有字的净签，按照缩放咒默念了一遍，净签一震，充气似的膨胀复原成宝剑的模样。魔礼青欣喜，六只手并成一排将剑捧过去，“谢谢大哥！”
“甭谢我，谢阴大人去。”
小青闻言便往卧室的方向闯，月不开立即拦住他：“着什么急？他睡着呢。你等他醒了再说。”魔礼青点头称是。
月不开拿着阴沨写的字条看了又看，原来阴大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后续的事情安排妥善，完全用不着他操心。
“还是阴大人办事靠谱，你可得多跟人家学着点，”阿柴说。
“该领的路领完了，没我什么事我先回。嫦娥要包兔肉馅的馄饨，我就不在你这蹭饭啦~”
说着月老阿柴打响指走了。堂屋里剩下月不开和魔礼青两个神，突然安静下来。月不开瞅小青一眼，小青弓腰瞅回来，显然没有明白月不开的意思。月不开心想：你看人家阿柴多识趣。
目光一来一回，月不开有些不耐烦，直言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大哥不是说要给我做顿饭吗？”魔礼青委屈道。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月不开完全忘了，有阴沨在他顾不上别人。这样不好，不能寒了兄弟的心。“想吃什么你列个单子发给我，我去市场买菜，”月不开把脑后的墨镜戴正。
“大哥。”
“怎么？”
小青憨笑：“哥，你变了好多。”
月不开变得一点不像神仙，连发梢都有人间的烟火气，像是被时光磨平了一些棱角、切割出不同的切面，临着菱花格窗投下的光，曾经的锋芒尖锐朦胧起来、柔和起来。
“你觉得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月不开的圆片墨镜撤下一条缝，魔礼青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月不开推高墨镜迈出门去，“你在家等着，一会阴大人醒了咱三一起吃。”
然而，阴沨没醒。
梦里他又穿回了自己作为阎王首席辅佐官的圆领朝袍，青铜面具肃杀威严，一身缁黑在风中好似流淌的墨色，领口处有象征十殿的白桐花刺绣，腰间挂“肃英宫阴”的玉质灵佩，青色丝绦如垂柳扶风。
这身官服阴沨不想脱，他迷恋站在顶峰的感觉，但现在只有在梦里才有再穿一次的机会。他沉溺在梦里，不想醒来。
他斜背那卷有传送门功能的画轴，站在肃英宫正殿屋脊吻兽的尾巴尖上，俯看山门。山门外，拉起“幽冥地府欢迎阴大人留洋回家”红底黄字的巨大条幅。放眼望去，三年前迎接大会的会场一片耀眼的红色，旗幡招展，蔚为壮观。
阴沨弓起指节刮了刮眉骨，他最不喜欢凑热闹，可偏偏有个人热衷于创造“热闹”让他凑。
那人包揽策划整场接风宴，曾一度擎大喇叭，当着地府所有筹备部门工作人员的面夸下海口：“我要让全冥界记住这场接风宴！记一千年！没有谁能超越！接师父风风光光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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