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尴尬
（二十一）
尽管唐果设想了见面的尴尬境地，她还是被见到凌冰清吓到了，以至于在门外努力调整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你们怎么才来？知不知道不守时是对人最大的不礼貌？"一直春风扑面的凌冰清脸上此刻像是打了石膏板，表情硬硬的，眼睛对着咖啡说道。
"妈，这不是天有不测风云吗，哪想到雨下这么大，塞车塞得厉害。果儿，过来，这是我妈…快把东西拿出来。"张弛说话的时候快速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覃武略，心里不畅,不明白母亲无缘无故拉一个配角在里面什么意思。
唐果也看到了覃武略，脸霎时变成了红富士，歉歉的抿笑，张弛一把拽过她，将她手里的礼盒拿过来递向母亲："妈，这是唐果给您买的见面礼，请您笑纳啊。"
凌冰清并没有接，而是把他介绍给覃武略，张弛讪讪回道:"我们见过，覃总是吧"
覃武略微笑的伸出手说道："你好，覃武略"
张弛象征性地握了下，又转向他母亲："妈，这是果儿选了又选的，雅诗兰黛呢，您用了准保比埃及艳后还风姿绰约，比赵雅芝还年轻漂亮，您不是喜欢赵雅芝吗？！"
"我看你们是想让我变成老妖精，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做那些没谱的事？行了行了，坐下吧，以后少虚头巴脑的。小驰，你来点餐吧，这地方都是你们年轻人爱来的地，吃什么熟路。"
张驰拉唐果坐下，手里翻看着精美的菜单。西餐菜单与中餐菜单最大的不同就是不配插图，点餐只有名字和价格，所以不常吃或不会吃的往往不是看名字点餐就是看价格点餐，结果不言而喻，要么大呼名不符实要么心窝肉刮刮的疼。
看张驰从前往后又从后向前的翻菜单的方式，然后以考古专家的目光盯住某个菜名研究半天，覃武略就知道这也是个假洋鬼子，不是怀疑这个官二代兜里的钱币储量，而是他在欧洲游学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谁是附庸风雅谁是真正西餐食客。
张驰在犹疑和翻转中终于敲定了一套八国联军套餐：法式红酒煎鹅肝、英国芝士蘑菇焗小牛肉、柠檬趴三文鱼、德式香煎小土豆饼、黄油焖牛舌配意粉、俄式罗宋汤，然后抬头问覃武略："覃总，是跟我们一样还是单点？"
"给我来一份的七分熟的T骨牛排，一份黑鱼子酱，一份蔬菜沙拉，一份奶油蘑菇汤就行。"覃武略没看菜单笑着对洋侍者说。
侍者走后是一段暂短的默片时光，还是凌局长应对各式场面的应变能力强，很快找到了话题："小覃啊，你看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了吗？感觉怎么样？"
"嗯还好，充分表达出了英伦三岛的田园风光，老百姓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尤其是火炬点燃仪式，7个年轻人点燃了204个红花瓣，红花瓣慢慢靠拢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炬，伴随着麦克特尼演唱的披头士经典名曲《》，奥运圣火熊熊燃起，烟花映亮夜空……很有创意，值得回味。"
"哦你这样看，我怎么觉得英国人把奥运会办的太随意了呢，你看那些演员们显然没有经过任何正规训练，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黑的白的黄的，站的横不齐竖不直，牛羊满地跑，机器乱糟糟…，哪像北京奥运会演员阵容整齐如一，鼓点铿锵有力，笔墨丹青光影游动，美轮美奂的视觉轰炸…，还是怀念北京奥运会啊，真长中国人志气！"
"总导演博伊尔纳那是想要一种自由、散漫的气息，而这一切正是让不同政见，不同肤色和种族，以及不同价值观的人，站在同一块舞台上尽情表现自我追求，这就是东西方文化差异，没有谁不对也没有谁不好之分。"覃武略接过服务递上的咖啡，慢慢地搅动着。
张驰有点把不住脉了，母亲大人似乎有指东说西的趋势，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这次聚会对他而言是个历史性突破，虽然他心里很不满母亲将覃武略这个不相干的人拉近这个重要场面了，但仅凭母亲肯降尊屈贵的迈出第一步，他就能容忍所不能容忍的，于是时不时的用"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警句劝解自己。为了不把金子般的光阴消耗在子午卯酉的岔路口上，在一段深思之后委婉地将母亲与覃武略的谈话及时掐断。
"老妈你怎么这样有品位，选了这么个好地方，我越来越崇拜您啦！唐果，你说是不是。"张驰想让母亲和唐果互动起来于是有意识地搭起桥来。
唐果识相的跟上低柔的说"阿姨选的地方准没错。"
覃武略看着她的声相微微蹙了下眉毛，他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唐果。
"我处心积虑还不是为了你，按我本意我更愿意去惜福园饭庄，中国人吃中国菜，这才是找准定位，小覃我说的对吧。"凌冰清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句话把覃武略和唐果的目光锁在一起。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与世界接轨嘛，凌局，说不上常吃你会喜欢上西餐呢。"覃武略策略的将凌冰清递来的火药引子熄灭。
这时洋侍者陆续的将一些餐点端上来。张驰适时地接过覃武路的话："老妈，覃总说的没错，您看这煎鹅肝的品相，外酥里嫩，醇香四溢，入嘴即化，又营养又美味，不象中国菜那么偏执，要么看中样子要么只重味道。来您尝尝，看我说的对不对。"张驰殷勤地把切成小块的煎鹅肝与母亲的对调了一下。
凌冰清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品味，见儿子又把刚切好的鹅肝递给唐果，嘴里刚添的美味徒增几分败笔，不由得说："味道还行，就是又刀又叉弄得人像小儿麻痹症似的，给味觉填了几分堵，行了，小弛你别忙了，都有手自己弄，你还吃不吃了？"她说这话时眼睛对着唐果。
唐果脸红窘，暗地推了推张驰，张驰从小到大没受过夹板气，急火攻心提高了声调："妈，这不是举手之劳嘛，何必大惊小怪。再说你们都用不惯刀叉，有切的功夫早吃完了不是？"说完撂下了刀叉以示抗议。
覃武略感觉这顿饭吃的是时时都处在悬崖边上，母子俩都争强好胜，敢情他是让凌冰清拉来当车老板套缰绳用的。习惯性瞥了一眼正紧张的唐果，心说这份苦差应了吧。
于是用公用餐具舀出一份鱼子酱给凌冰清说道："凌局，您尝尝黑鱼子酱，听说这里的都是从俄罗斯里海进来的，但我知道不是，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凌冰清横了儿子一眼，顺着覃武略的梯子往下走，一遍吃一边问："哦，味道真不错，不过你怎么知道不是从俄罗斯里海的？"
覃武略笑言："世界上只有ga三种鲟鱼的鱼卵才可以制成鱼子酱，其中产自俄罗斯里海的最高级，但年产量不到100尾。鱼子颜色有淡灰和灰黑色，被称为"里海珍珠"。这种鲟鱼超过60岁完全成熟才可制成鱼子酱,而ga取卵分别在12岁和7岁左右。上好的鱼子酱颗粒饱满圆滑，色泽透明清亮，黑中略带灰色或褐色，口感极度鲜美，微咸带点甜，余味无穷,很多世界顶级餐厅购量都很少，又怎会流落在民间餐馆？所以国内90%西餐厅用的鱼子酱，都来自千岛湖卡露伽鲟鱼鱼子。喏,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
"这…还算好，虽不是极品但也算是真货，没用别的鱼子充数，要是用什么生化物质仿制的就更可怕了，中国人的肚子里呀，都成化工厂了，吃啥啥有问题。不是有个流行笑话说毒蛇咬了一个人，这人没咋地蛇被毒死了，你说现在的人心都什么做的呢…"凌冰清不无感慨的说道。
张弛听了覃武略的一番言语，才晓得自己点了半天菜都没点到正地上，不由得对眼前这位阅历丰富、见识广阔的覃总又多了分芥蒂。
唐果对刚上来的英国芝士小牛肉发了几秒钟的呆，最后以赌色子的心情左叉右刀紧紧按住了牛肉，没成想牛肉很嫩，用力过猛，刀与盘子相互发出激烈的攻击声，一下子聚焦了大家的眼球。
张驰轻叹一声，拿过唐果的刀叉在她的盘子上横两下竖三下的切好，然后叉起一块肉递给她说："轻轻按住就行了，肉很嫩的不用那么大的劲儿就能切好。"
凌冰清横了一眼不屑的说："我就说嘛，什么人吃什么菜，不然就会出洋相。"
覃武略笑着打岔："我第一次吃西餐切牛排肉都溅到别人盘子了，生疏别扭难免的，老外第一次拿筷子夹菜都夹不起来，都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彼此彼此啦，无所谓笑话不笑话的。"
这是明显的友情赞助。凌冰清没接茬，沉默了一会转向问唐果："小唐家是哪里的？"
唐果回道："百安市三和镇。"
"三和镇？是不是隶属沙白县的三和镇？覃总，你可是不知道那里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哪，漫无边际的盐碱地，这几年省里扶贫改造没少投钱，可怎么改造依旧寸草不长，先天不足后天怎么努力也是白搭呀。"
凌冰清接着又问："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妈！今天是见面吃饭，您怎么查起户口了？来您尝尝我点的红酒煎鹅肝，看品相保您吃这口想那口，哈哈…"张驰见老妈往这个问题上拐很担心又出现什么尴尬局面，狗腿子般的殷勤往老妈盘里放上一块刚切好的鹅肝。
凌冰清见儿子一副奴才相的护着唐果，心里未免暗流涌动，脸色铁青着放下刀叉。
"我爸年初刚刚过世，我…妈…我妈妈很久以前离开了我们…"唐果想再美的谎言也揭穿的那一天，既然有人这样强烈打探，不如一次性告知。
"你是孤儿？"凌冰清脱口而出，这种境况远在她意想之内。
"不是，我…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唐果没想到沉到的湖底的话，竟这样自然地说出来。
她的话震动了三个人的神经，凌冰清、覃武略、张弛都用一种迷惘的眼神注视着她。
"你这算是单亲么？…还不如是孤儿。"凌冰清一语中的，这就是他那傻儿子犟驴一样要找的儿媳？一贫如洗的家庭，不清不楚的身份，她不能再让他哪傻儿子一意孤行下去了。
唐果握住打叉的手有些颤抖，她用力握住避免发出声响，脸红到脖根，狠咬了下舌尖，然后她抬起头直直的望向凌冰清，用战士捍卫阵地的勇气说："我不是孤儿，也不是单亲孩子，天下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吶…。"
张弛紧紧地握住唐果的手，感受着她起伏不平的气息心里很痛。做事要有底线，对无关的人来说是道德，对相关的人来说是爱护，他一直爱护着唐果心中的这条底线不闻不问，就是想希望他们能走得更远些，如今让母亲毫无情感的几句话，弄得举步维艰。
于是极不耐烦的说："妈，您懂不懂尊重别人的隐…情，您这么说话不觉得太伤人吗？"
凌冰清在双重的质疑声中新惆旧怨终于爆发了："小驰，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吗？别人有爹养没娘教的，你读那么多年的书也都白读了？我不懂尊重，我说话伤人，如今你们这些年轻人哪个懂得尊重父母的意愿？哪个说话不是顶尖带刺？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
丑话说出来了，索性敞亮点。凌冰清看着唐果继续毫不客气的阐明自己的态度："小驰你听好，你糊涂我不能跟着你糊涂，咱们家的门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来的？想攀龙附凤，改头换面也得有好底子。"
"阿姨，您是张驰的母亲我尊重你，今天我只想郑重的告诉您，我受过高等教育，知道什么叫攀龙附凤，遗憾的是我根本不在乎您家的门庭显赫，更没想过要借助您改头换面，我一直很好，无需改变，希望我们这样的谈话不会有第二次。"唐果说完愤怒的拿起背包夺门而去。
凌冰清按住太阳穴，气得说不话来，见儿子起身要追，半真半假的捂住胸口"哎呦…"起来，覃武略见状放下餐巾，他所以一直迟迟无语是无法找到可以开口的身份，他有些烦躁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对张驰说："你照顾好你母亲，我看看小唐，电话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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