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许愿！许愿！”
一个粉笔头不偏不倚的正中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少年头顶，在乌黑柔软的发上留下了一个半截小指大小的白色印记。
许愿在香甜的梦中被接二连三、尖利又难听的声音吼醒，他不高兴的皱起眉，揉了揉眼睛，终于从桌上爬了起来。
面前的环境已经不是漆黑阴冷的房间，他现在正处在一间教室里，讲台正中心站着一个一身灰色套装，梳着道姑头，绿豆眼，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子，薄薄的嘴唇诠释着她的刻薄，最主要这位女士还特别眼熟。
讲台上的“道姑”见他醒了，立刻呵斥：“才刚上课你就睡觉，有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
许愿揉了揉眼睛，轻声嘟囔，声音里还带着一股迷糊劲，听起来挺可爱的：“我这是在做梦吗？”
周围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讥笑声，许愿扫了一眼，满教室都是不友善的眼神。
直到他被讲台上的“道姑”轰出了教室，让站在后门反省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他重生了。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满目的鲜血和无尽的黑暗，和现在的窗明几净，岁月静好的样子，实在差距过大。
他看着阳光还调皮地慢慢从户外爬到洁白的窗台上，照射出空气中正在旋转跳跃的小飞絮，有些回不过神来。
洁净的玻璃窗反射出他现在的样子，那是一张有着精致下巴，被刘海遮盖了眼睛的脸，透出了些许稚嫩的轮廓，再一次宣告着他现在的年龄，17岁的花季男高中生，还没走向未来那孤独一人凄惨死去的结局。
他有心脏病合并免疫缺乏症，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先心病大多数并不难治，但麻烦的是他的免疫缺乏症，任何一个微小的感染都可能要他的命，更何况是要做那么大的手术。
所以如果这辈子没有专门针对他这种情况的诊疗方法，即使重来一次，结局也不会改变。
但改变了的是，他这次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点什么。
生命越短暂，他越要活得快活肆意，对得起自己。
一场考试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冷静和接受重生的事实。
下课铃响，许愿慢悠悠地在那个道姑般的老师，也就是他们的班主任吴丽严苛的目光下，昂首挺胸地晃进了教室。
少年刚坐下来，前面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四眼就一掌拍到了他的课桌上，恶狠狠地说：“都已经是第二节课下课了，哥要吃的零食呢？”
许愿想起来，上辈子因为遭到班里同学的排挤，费尽心机地讨好身边的同学，还接受了前桌的不平等条约，其中就包括一条：每天都会去小卖部买零食孝敬他。
许家算不上什么顶级豪门，但家境在申城还算不错，尽管父母给他的零花钱和以往给他大哥、二哥的不能比，但也远超了同龄人的平均水平，因而他对这种薅羊毛的行为并不介意，和前桌小四眼之间的关系就因为这样而维持了两年多。
今时不同往日，许愿现在看到小四眼那副猖狂的样子，他心里就不爽了起来，面色也渐冷，像最洁净又泛着冷光的白瓷，却用着很轻很柔和的语气说：“我刚在外面站得久了，觉得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腿也有点疼，这会走不动。”
小四眼倒也不是非要吃点零食才能活，只是习惯了对他呼来喝去，这样非常能满足他的掌控感和优越感。
没想到这原本一直言听计从的窝囊废，现在竟然会卖惨拒绝自己，谁不知道他的什么心脏病，什么身体不好都是假的？
不过是想装可怜讨他们班长萧楠的怜悯和爱护罢了。
同学两年多了就没见他发作过，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敢以这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理由拒绝孝敬他？
真是胆肥了。
他二话不说就一把揪住了许愿的衣领，把瘦弱的人从椅子上直接提了起来，椅子立刻被带倒，发出巨大的响声，班里同学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都被攫取了过来，但没有一个同学上前制止，反而都是屁股钉在椅子上，一副嘲讽看好戏的表情。
许愿作为他们班垫底的拖后腿，刘海长的遮住眼睛，加上又是不声不响，低调沉闷的性格，整个就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人人看到他都嫌烦。
所有一班的同学都认为他就是一颗老鼠屎，根本不该呆在这里。
许愿唇边扬起一抹淡笑，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小四眼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觉得害怕，他悄悄凑近小四眼，胜券在握的宣告：“你马上要倒霉了。”
小四眼听到这声挑衅直接怒火值爆表，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对着他挥起了拳头，但拳头还没触碰到许愿的脸，就见他淡色的唇角流出一道鲜血，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目，更让他惊讶的是，许愿还就着他挥拳的姿势，仿佛被打歪了一般的侧过了脸，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但事实是，他的拳头根本都没有碰到许愿！
周围的同学只看到小四眼恶狠狠的对瘦弱的少年挥起了拳头，都还来不及惊呼，就看到许愿已经被打到一边，额头还重重的磕在墙壁上，整个教室都听到了“咚”的一声巨响。
然后许愿就在大家的众目睽睽之下，捂着额头，仿佛找不着北的挣扎了几下，最后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另一只手还抓紧了自己胸口的校服。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最先尖叫了下：“他是不是心脏病发了？”，接着所有的同学都面面相觑了一下，有几个胆子大的深吸了两口气靠近，就见许愿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
谁都不敢碰他。
萧楠踏进教室就看到了这场斗殴，班级里的同学对许愿的冷漠和孤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许愿从不和自己抱怨，加上也没有上升到肢体的冲突，他也就懒得多管闲事。
他不想为许愿去得罪其他同学，所以从来都是冷眼旁观，或者假装不知道居多。
但没料想，竟然爆发了这么严重的冲突。
许家和萧家是世交，他和许愿是青梅竹马，到这份上如果同在一所学校的他不出手相救，那可是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萧楠冲过来拨开人群，把地上蜷缩着的人抱起，少年压在手上都没什么重量，他对副班长吼道：“快去叫吴老师，我先送他去医务室。”冷眼扫过小四眼：“你也一起过来。”
吴丽匆匆赶到校医务室的时候，只见蓝色的帘子被拉上，校医正在里面检查，萧楠站在外侧，她立刻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萧楠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情况，吴丽转而看向小四眼，小四眼对上她那凶狠的眼神一下子就慌了，忙开始为自己辩解：“老师，我是真的没打到他，他自己突然撞墙晕过去的！”
小四眼此刻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向懦弱卑微的许愿，竟然以这种自杀式的方式来构陷他。
小四眼的话在吴丽的心里激起了涟漪，许愿入学两年多了，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不适，这次却突然发了那么严重的病，的确有些蹊跷。
校医拉开帘子出来，脸色凝重，含着怒气：“自己把自己撞晕，自己把自己引到心脏病突发？”他不再理会小四眼：“吴老师，我已经叫了救护车，这个学生要立刻送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吴丽心里“咯噔”一下，不到几分钟，校医的话就把小四眼那小人般的猜测彻底打碎。
总不见得校医会帮着许愿一起说谎吧？
所以许愿真的是病发了。
吴丽这人执教以来，从来都是以分数论英雄。
她和萧楠一样，对班里同学苛待许愿的事都知道的门清，但她也一向是选择冷眼旁观，甚至还经常默许这样的行为，她觉得这样能刺激许愿知道羞耻，早点离开她带的一班或者发愤图强把成绩追上来。
但她没想到事情突然就被搞得那么大，这要是出了人命，她的教师生涯可就毁了。
是以她现在都恨不得掐死小四眼。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吴丽看到少年脸色惨白，眼睛死死闭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是彻底信了许愿现在有性命之忧，危在旦夕。
被担架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许愿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
这一切，都只是刚开始而已。
他要让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救护车内。
被校医急救过，现在稍微有些醒转的许愿，半眯着眼睛慌乱地拉住萧楠的手，声音颤抖：“我好疼。”
少年此刻是平躺着的，因而略长的刘海没有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小脸精致又苍白，像美好又脆弱的白瓷娃娃，在这一刻分外引人怜惜，连带额头上的红肿也更显得刺目。
萧楠心中竟然第一次闪过后悔，他之前一直放任别人欺负许愿，是不是太无情了？
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许愿还一直倾慕自己，把自己当作榜样和依靠。
萧楠轻轻哄了句：“马上就到医院了，很快没事了。”
许愿心里暗自冷笑，他知道自己现在除了皮外伤外并没有大事，更何况这皮外伤还是自己造成的。
没错，是他自己咬破了舌尖，并借角度撞破了头，但一切在别人眼里，都是他被小四眼殴打造成的。
但心脏病不是装的，他确实有。
只不过按照上一辈子的轨迹来看，他的心脏病恶化是从成年后开始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现在会出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他这次的举动，不但是为了惩罚小四眼，更是为了告诉学校里的所有人：他许愿，从此以后是碰不得了。
谁碰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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