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家祖宗
“祖宗，下回可不准乱走了。”二娘想起方才的事儿还心惊胆寒，拉着林荞的手，不停叮嘱着，“这……这要是当真寻不到人了可怎么办啊。”
“二娘，我晓得啦。”林荞拍了拍二娘的手，软下嗓子笑着地说。
“怎么要去逛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这灯会人多眼杂的……”
二娘正说着，林荞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离开的原因，赶紧在摸了摸包袱，顺着那冰凉的手感找到了那块髓玉。
“二娘。”林荞把髓玉递给了二娘，说，“这便是我和父亲说的。”
“小荞儿，这便是你那日说的来年的买卖？”
二娘的语气有些迟疑，不过也怪不得她。
林荞前几日眼疾还没这么严重的时候，朦朦胧胧见过它的模样，就是个简单寻常的璞玉，随处都可看见。
只是……林荞晓得，这玉定不简单。
虽然林荞连母亲的一面也没见着，一生下来就是个没娘的，但她总觉得上天对人都是公平的，失去了一样东西，就会用别的来还。
譬如说虽然没了母亲，可父亲却对她极好，事事依着她，因着这缘故还得了护短的名声。
再譬如说，她生于朔月十五极阴极寒之日，也不知道是生辰八字不好还是天冷的缘故，每快到生辰她的眼睛就不好，越靠近生辰，眼睛疼得就越厉害，到后边甚至连门都没法出。
等过了生辰，她的眼睛又会慢慢好转。
虽然这眼睛不大好，可上天却给了她其他的东西。
每至生辰时她便可得从梦中窥得一方商脉之灵，再靠着她从小和父亲那学来的地方圆之理，便总能选着好买卖。助林家从一方商贾，慢慢成了如今的大晋首富。
父亲只以为她煞气化福，是家里头的小财神，商术学得地道，却不晓得她那玄之又玄的梦。
“这就是髓玉？”二娘轻声问。
“是。”林荞肯定地点了点头。
二娘顿了一下，从林荞手里接过髓玉，笑着说：“好，我明日就让桂儿他们去打听这个玉的下落。”
“今晚回去就好好休息着，我让他们备好了药包，回去敷着歇息晓得了吗？”二娘抬手抚着林荞额角的碎发，温柔地说。
“好，我都听二娘的。”林荞闭上眼睛，靠在马车的软塌上说。
“对了二娘，方才那沈九郎长的是什么模样。”林荞翻了个身问。
“刚才的郎君啊……”二娘仔细回想着，突然反应过来，“啊！他脸上戴了个面具，看不清模样。不过瞧着那言行举止，应当不是寻常人。”
戴着面具？林荞皱了皱眉。
……
林荞这一晚睡得极好，等日上三竿了才悠悠转醒，至于昨天是怎么从马车下来的，早就抛在脑后了。
林荞半靠床上，倦怠地伸了个懒腰，偏过头又半眯着去了。
二夫人刚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了石阶下边排排站着的钟侍郎的仆从。
“小姐还没出来吗？”
打头的仆从行礼。小声说：“回夫人，姑娘还在里边歇息。”
“好。”二夫人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日头高悬的天空，问，“劳烦诸位和钟大人通报一声。姑娘今日身体不大舒服，远山寺恐怕是去不了了。”
“麻烦钟大人等着了，改日定赔礼道歉。”
说完，二夫人就往里头走去了，只留下一脸纠结愣在原地的仆从。
仆从晓得里头那位小姐是个大人物，只得依言应下，如实往自家老爷那儿禀报。
“林小姐身子不适？”钟余皱着那两根稀疏的眉毛反问。
“是……老爷。”仆从嗫嚅回答。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候在一边的钟夫人急得慌了神。这原来说的好好的，这么着就变了卦，别是一不留神惹到了这小姐，到头来没攀上缘分，还把人给得罪了。
钟余安抚着说：“夫人莫急，我等会去瞧瞧。”
钟余紧盯着杯盏中悬溺的绿叶，出神地想着。
林家祖上有从龙之功，又是大晋首富，备受朝廷礼遇。
钟余本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拉拢林家，哪晓得林家小姐来时说了句吹了风头疼，便在院子里待了好几日，什么生人都不见，他这是有讨好的劲儿也没处使。
昨日那千金大小姐好不容易说要出趟门去远山寺，他不得使了浑身解数把事情都招待好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事事都安排了，那昨天还好端端的千金，今天却“病”了。
林小姐是林家独女，被宠着长大，又得太后欢喜，自小就养成了个娇贵跋扈的性子，当初就是连长公主的儿子都能抛弃了。
不过那千金也是当真受尽荣宠，连太后都给她出头。
退婚后整个大晋都不敢和那小姐订婚，怕触了长公主的霉头。太后却没顾上自己女儿，还特意亲自下旨给那千金寻了个簪缨世族，这老佛爷话一出，就是长公主都不敢多说话。
千金此番入京，就是奉旨成亲封诰命，刚巧那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北城经过，他身为北城的父母官自然是要把这贵客给招待好了。
他是早就听闻这位小姐脾性不好，没料到当真这么难伺候。
不过饶是钟余心里想了再多，也只能吞下去，任着那小姐。
“桂儿，你去院子里问问小姐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是，老爷。”
这厢正说着，那边就传来了声儿，钟余闻声看过去，发现众人等了好些时辰的主儿终于算是姗姗来迟了。
林荞穿了一身绿袍子，幕离遮住了脸，长发披在身后，只在腰间用一串银镯子束了起来，全然没有精细打扮的端庄闺秀的模样，倒像是哪家飘逸的出尘之人。
“钟大人，钟夫人。”林荞搀着二娘的手，顺着手上力道的方向浅浅行礼，“各位久等了。”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北方，天气更冷的缘故，她这眼疾和在江南的时候相比严重了许多，今早起来只是稍稍见着强光，刺痛就一直萦绕不散，现下是只能微弱地看到一点儿光，靠着旁人的提醒才能把这礼行对方向。
这上京和她应当没什么缘分，她是真的不该来上京。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才刚到。”钟余笑着打哈哈，接着说，“小姐，请。”
“多谢大人。”
林荞踩在小凳上，被两个仆从搀扶着上了马车，圆儿扶着林荞坐下，把软枕垫在她的腰后边。
“眼睛疼得更厉害了？”二娘从圆儿手里接过热药包，边在手上试着温，边问。
“恩。”林荞把幕离摘了下来，闭上眼睛由着二娘敷药包。暖意和淡淡的药草味透过薄薄的眼皮传下来，她眼睛的刺痛这才稍稍缓解了些。
“若是累了就先不来了。”二娘心疼地说。
林荞知道自己眼疾严重的时候眼睛空洞得很，所以到了时候总是戴着兜帽出门，不想让他人看来看去的。
“没事。”林荞弯着嘴角笑着说，“髓玉的事情总得先解决了。”
父亲病中卧床，家中置业众多父亲照料起来格外劳神，她这个女儿总得给父亲分担些。
药包冷了，二娘把药包拿开，正要换一个新的，就被林荞伸手先拂开了。
“石岩。”林荞睁开眼睛。
少女长睫忽闪，灵动如振翅而飞的蝶翅，配着那一双没什么色彩的浅淡眼瞳，就好像将将要碎开的琉璃一般。
“髓玉和这远山寺是怎么回事。”
“小姐。”名唤石岩的部下蹲在林荞面前，回答道，“远山寺的住持从前是蕉城的人，未出家时受当地百姓相助。今年蕉城旱灾，不少百姓都往北城来投靠远山寺的住持，髓玉应该也是一起过来的。”
林荞靠在软垫上，摇了摇手腕上的银铃，沉吟片刻，说。
“好。我知道了。”
车轮咕噜噜地往城郊的远山寺驶去，到了晌午，这一队车马才是到了远山寺。
二娘和钟家先行，林荞眼睛看不见行动不便，只能乘着轿子慢慢跟在后边，等到寺门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十分了。
“小姐当心。”轿子平稳地落下，候在山门圆儿就赶忙上来，伸手搀林荞下来。
远山寺怪不得被称作是千古灵山，这山里头格外的清净，林荞虽然看不见寺庙的模样，可耳边却能听见潺潺水声和引吭高飞的鸟雀声，格外清幽。
“圆儿，二娘他们在哪？”林荞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边走。
扶着她的小丫鬟回答说：“二夫人和钟大人在住持院子里。”
“既然二娘和钟大人他们在一块，那我们先去别处走走吧。”林荞说。
林荞觉得这世界上最难相处的是两种人，一个是肚子里满是弯弯绕绕的官员，另一种就是脑门光光的和尚，现下这两种人凑到一块去了，就更是不好办。
与其过去坐着发呆，倒不如先去别处走走，说不准还能问问这里的小和尚髓玉的事儿。
哎！林荞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眨了一下。
“圆儿。”林荞招了一下手，小丫鬟马上矮下身子凑到她身边。
“你陪我去算算姻缘吧。”林荞说。
她早就听说这远山寺看姻缘准得很，不如她也去问问，看看她这定的第二回婚是不是真的如太后所说一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毕竟那些术士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
当初林荞和许澍定亲的时候，术士就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还没过几月，这天就不管自己造出来的一对了，两人莫名奇妙地就一拍两散。
“小……小姐？”圆儿也是愣了一下赶忙抬头四处张望着，索性自家小姐说话不算大声，旁边跟着的钟家仆从脸色自然，并没有听到什么。
“小姐说的是……什么姻缘？”
什么姻缘？林荞有些不明所以地答：“自然是与那常家郎君之事。”
“好。”圆儿应道。
听着小丫鬟这恍然大悟又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她也悟明白了些小丫鬟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感情是以为她来问昨日那沈九的事儿了。
“圆儿，我现在还不想再惹麻烦上身。”林荞风轻云淡地说。
不过……
沈九总给她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而且说起话来也格外有意思。林荞回想起昨日的种种，抿了抿唇。
不过片刻之后，林荞摇了摇头，把思绪甩到一边去。
“走吧，一会时辰晚了，二娘又该过来寻人了。”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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