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呼之欲出
第一天的会议在朱霁青的方案全部说出来后暂时休会，因为大伙都没这个思想准备，得好好合计合计。
冯伟宁心中也有方案，但他这个方案很明显不能这个时候提出来，也需要在底下先摸摸底再说。
会议结束后，黄显声、宋九龄、阎宝航、杜重远等人聚在一起，名义上算是宋九龄给他们接风洗尘，实际上内容还是离不开会盟的话题。
宋九龄资格老，酒过三巡率先说道：“纪卿（没打错，这是朱霁青的字）书生意气，以为这样就能把各路武装捏在一起，行不通的。警钟，你当初的办法也不好使，这人怎么就越打越少呢？”
黄显声摇摇头，“义勇军是我召集的，如今我躲在北平晒太阳，倒让他们在这里苦苦支撑，黄某无能，既然无力给义勇军解决难题，那只好与之共进退，军人，当马革裹尸而还……”
宋九龄摇摇头，“警钟老弟，你不比我，你是副总司令肱股，副总司令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黄显声自问从军以来，从未抗命，今日为我东北大好河山，也只好抗命了，他日就算被副总司令军法从事，总胜过背着全国民众唾沫星子苟活的好。”
阎宝航把筷子先放下，“二位，这是以后再说，从今天开会的场面看，朱霁青的方案似乎行不通，那诸位有何高见？”
这话一出来，黄显声和宋九龄都不说话了，很明显，他们也没什么“高见”，倒是白天一言为说的杜重远慢悠悠地说道：“会盟的核心有两点，一是军事指挥权的问题，很明显，朱霁青这个总监部担不了这样大的责任，这个总指挥不仅要善于练兵用兵，还要有威信。可今天在座的各路义勇军首领来自四面八方，我等连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摸不透，又怎好妄下断言？”
宋九龄道：“说起这个总指挥，宋某倒觉得潜龙支队的冯队长是个人才，军事上自然没二话，战绩都在那摆着。就是人年轻点，怕是镇不住各路英雄。”
黄显声苦笑，“据我所知，潜龙支队并不是冯伟宁一个人带出来的，他们有一个小团体，据他们说都是来自海外，携带华侨募捐的巨款回到东北。惭愧得很，黄某在东北军这么久，居然从未听到过一丝半点的消息。”
阎宝航忽然站起来，“这才是关键所在！”
其余几个人头一偏，“怎的？”
阎宝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问宋九龄，“梦轩兄，您率随从回乡准备拉队伍，试问从副总司令那儿得到的军火粮饷能够支应多久？”
宋九龄叹口气，“勉强能拉起五六百人的队伍，不过，一打仗就没了，人好办，现招就是，可钱粮没找落啊，宋某原本打算变卖祖业，然后走走乡绅的路子募捐，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阎宝航点点头，“这就是了，日本以一国之力，加上朝鲜、台湾和我东三省人力物力来对付我连粮饷装备都毫无着落的义勇军，这仗，难打了！”
“玉衡这话我不赞同，仗难打就不打了？东北军一枪不放就……”说到这宋九龄看了看黄显声，“哎，不说也罢。要是义勇军都不抵抗，那日寇不白白占了东三省？”
“梦轩兄别急，”阎宝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仗难打，我们才要找出问题的关键。潜龙支队为何能在几十路义勇军中脱颖而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懂军事？难道其他的部队就是外行？”
黄显声低着声音接话道，“我也在寻思这个问题，当初在北票，潜龙支队撑死了三百人，说来惭愧，沟帮子空虚，原本是临时拉他们充数，谁知竟然重创几倍日军，最后还安然撤出。说起这用兵，我倒觉得，我东三省无出其右。”
宋九龄一听就来劲了，“这还不算，日军一个旅团围剿义县，可短短半个月，楞是损兵折将，如果说沟帮子那边只是日军临时部队，这一回可是日军常备师团，结果也没讨到便宜。要知道，潜龙支队那帮子兵，受训最长的半年，绝大多数也不过三四个月，这练兵的本领那真是没得说了。”
阎宝航还是一脸笑容，“你二位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能得二位如此称赞，潜龙支队定有过人之处。不过阎某眼中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因素。”
“啥因素？”宋九龄问。
阎宝航转身问杜重远，“老杜，我们的款项发放记录中，可曾有潜龙支队的名字？”
杜重远摇摇头，“从未见过，甚至杜某都从未听说过。他们哪来的后援能支撑到现在呢？”
“据我们的情报，比起其他义勇军，潜龙支队的武器不仅数量多，而且很精良，弹药也很充足，这才是他们能屡屡获胜的物质原因。”
黄显声恍然大悟，“有传闻，日寇侵占沈阳的当天，军火库、银行被劫，难道……？”
他的话被阎宝航一下子打断，“警钟，你现在已经不是奉天警务处长了，这个谜，还是不要解开的好，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黄显声眉头一皱，默默点了点头。
宋九龄笑道：“这帮小子，简直胆大包天了。好了，不说这些，军火也好，金银也罢，小日本总是没捞着，想到这里，我老宋做梦都会笑醒。对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阎宝航微微一笑，“这个军事指挥的人选已经有了，只有潜龙支队，才能解决这么多部队吃穿，才有财力添置装备。诸位，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宋九龄苦笑，“有奶就是娘，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潜龙支队能站出来，这指挥权是跑不了的。我担心的是以后，白天你们也看到了，这各路人马那是鱼龙混杂，时间长了难免会出岔子。”
杜重远道：“我们决意留下来，一是亲自为抗战出力，第二就是要协助他们用好手里的钱，这才是抗战长远之计。”
“梦轩，我看这顿饭是不是就先吃到这？咱几个说来说去，潜龙支队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你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是不是引见引见？”
宋九龄恍然大悟，“对对！几位都吃好喝好了？”
黄显声笑道：“将军，撤席吧，现在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所谓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就是要连夜赶到冯伟宁他们下榻处去见见面。
此时的冯伟宁方天意等人，心思可没在这上头。阎宝航等人在商讨大事的时候，方天意正在说服冯伟宁，一定要把耿继周、王显廷这伙队伍拉到手。
听完方天意的介绍，又听于百恩仔细回顾这两支部队的来龙去脉，冯伟宁真是心动了，耿继周学过系统的炮兵，以后的军校正需要这样的人，还有王显廷，连长出身，到支队来干营长都没问题。
“可惜，还是找不到合适的骑兵营长。”冯伟宁又想起苏日勒，想起了骑兵连。
反正，潜龙支队几个当家的，现在一门心思想的是，能拉走一点算一点，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基地好整军备战。
警卫连过来报告说黄显声等人过来拜访的时候，几个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方天意比较知趣，“头，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嗓门大，上不得台面，再说也搞不来那些个礼节，我就回去睡觉了。”
于百恩一摆手，“队长，我看他们这么晚来，肯定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方副队长还是留下的好。”
“我说参谋长，我跟你有仇啊？睡觉还不行吗？大事？有你和队长在不就行了，邓郁，咱们走！”
邓郁上前庄重地敬了个礼，“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信得过你，有啥想法就和他们交流交流，反正只要有益于抗战，你的话就是我们的话？我想，天津的小郭、小林，基地的老程、老苗，还有高教官他们，都会支持的。”
冯伟宁赶紧还礼，眼睛有点热，“谢谢，好兄弟，谢谢你们的信任！放心，我可以对付，大不了咱们一走了之！参谋长，您受累，留下来一起参谋参谋。”
于百恩赶紧站起来，有些受宠若惊。
“老于，我知道你是有才华的人，过来这么久，你一直很拘束，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其实大可不必，在潜龙支队，咱们都是一家人，留下来，谁叫你是参谋长呢？”
方天意一拍于百恩，“于教官，就别磨叽了，你是参谋长，这个时候当然要参谋，留下来，咱信得过你！”
“谢谢！”于百恩举手庄严敬礼。
方天意和邓郁两人赶紧还礼后，匆匆离开。
“收拾收拾，咱们迎出去！”冯伟宁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对于百恩道。
见了面，无非是军人敬礼，互相还礼，然后说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套话，又有什么战功卓著倭寇胆寒、国之栋梁之类的。
冯伟宁一边客套一边把客人引到屋里来，于百恩赶忙招呼警卫上茶。
时间紧迫，几个人坐下后也就不再客气，黄显声算是潜龙支队上司，第一句话自然由他开口。黄显声简单把来意讲明后，补充了句，“我们此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真实想法。”
“真实想法？”冯伟宁一指远处，“鬼子就要打热河了，现在我的真实想法是，多招兵、多训练、找装备、筹粮饷，否则别说把鬼子打跑，自身的生存都成问题。”冯伟宁很淡定。
阎宝航知道，这伙人很低调，要想让人家说真话，还得先把他们的想法合盘托出。
“朱总监的方案我们仔细讨论过，都觉得不能适应当前对敌斗争的需要。别的先不说，军事指挥权这一点，七道岭就担不下这个重任，所以呢，黄先生将军、宋九龄将军，还有我们代表东救会一致认为，部队还是要以潜龙支队为核心，而冯队长，是这个总指挥的不二人选。”
“我？潜龙支队？”冯伟宁这回不是谦让，“各位前辈，指挥权不仅仅是一纸命令那么简单，是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各路义勇军首领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凭啥听我们指挥？”
阎宝航还是微微一笑，冲着黄显声使了个颜色，黄显声凑到冯伟宁耳根前低声说了几个字，“黄金、银元、军火，张副总司令天天惦记着呢。”
冯伟宁“嗡”一声，但他表面不动神色，既然黄金不是秘密，接下来就要掏掏人家的口气了。
阎宝航道：“各路义勇军中，只有你们具备相对丰厚的后勤补给，这是长期作战的物质基础。只要有这一点在，指挥各路义勇军不成问题，至于军事上，我想不用我们再说啥了吧。”
冯伟宁渐渐感到，这个叫阎宝航的很不简单，说话温文尔雅，可处处都是逼人表态，而且似乎他掌握了很多情报。
“各位前辈，你们怎么想的，能否说说？”冯伟宁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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