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军火到岸
郭志超很得意，此刻的天津驻屯军上下却是暴跳如雷、沮丧万分。
海光寺的部队抵达三野公馆后，第一反应当然是冲进去查看现场，结果更惨。楼上楼下忽然发出两声剧烈的爆炸，不但将他们所谓的现场炸得荡然无存，还捎带着要了十几个鬼子的命。
随后赶到的天津驻屯军司令官中村孝太郎少将面对这一片狼藉的三野公馆，狠狠地扇了担任租界警戒的宪兵司令几个耳光。
“这是什么人干的？”中村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宪兵司令顾不上有些红肿的脸颊，大声报告说，根据幸存人员的描述，敌人大约在五六个人左右，从他们射击的精确程度和相互之间的配合看，这些人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中村眼睛里的愤怒丝毫未减，他仿佛感觉到这一切都有可能是近在咫尺的于学忠派人干的，因为三野公馆策划过多次针对此人的暗杀行动，他派人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一切还只是猜测，对方不是小混混，是天津卫戍司令兼河北省主席，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上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把袁文会、张璧、李际春请到海光寺，给他们三天，不，两天时间，要是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就让他们的赌场烟馆全部关门！”
“是！”
天津的日本特务机关并不只有三野公馆一家，出事后当天晚上，各机构负责人也顾不上睡觉了，连夜赶到海光寺接受中村少将的询问。
所谓询问，其实是分析会。
首要的任务，是确定对手的后台、作案的动机，这样才能有针对性地侦破。
几家情报机关的负责人和中村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这肯定是于学忠干的。
“八嘎！帝国花了这么钱在你们身上，难道就只有这句话吗？”中村很不耐烦。
十几二十家“公馆”（情报机构）的老大们大汗淋漓，在中村的怒吼下，他们开始搞起头脑风暴，用排除法逐个分析对手的可能性。
首先是于学忠，他的部队就在天津，而且行动人员具备了很高的军事素养，这不是一般的特工能做到的。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破坏？刺杀？偷窃情报？还是其他的。而且有消息称，东北军最近可能有一批军火上岸，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的精力应该放在军火安全上，怎么可能节外生枝？就算于学忠想这么干，张学良也不会同意啊。
可除了于学忠，天津地面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魄力？
接下来就热闹了，鬼子特务头目们把国民党蓝衣社、共产党地下组织以及形形色色的各种抗日组织都列举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出动机是什么。
当然了，他们不可能想到是义勇军干的，这里不是东北，再说义勇军在日本人眼中根本就排不上号，别说排除，连提都没提。
搞了一晚上，特务头目们分析出来的初步结果只有两个，一是于学忠，他怎么都脱离不了干系，第二是支那一些隐藏在暗处的抗日分子。至于行动的动机，从他们袭击三野公馆并杀死三野等人最后还制造爆炸这一点看，主要还是有针对性的报复，至于偷窃情报这个目的，根本不成立。
皇军有价值的情报不会在三野公馆这样的低级别情报机关手中，甚至关东军很多计划，连天津驻屯军司令部都不知道。
有了推理，就要寻找证据。在寻找证据的同时，蛮横的日本人还是准备敲打敲打于学忠，并且在外交上给中国政府施加压力。
第二天一大早，日本驻天津驻屯军司令部就派人马不停蹄冲向天津卫戍司令部，要求于学忠给个说法。
于学忠此刻确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气势汹汹的日本人，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大半，幸灾乐祸之余，他也懒得解释，“日租界发生治安案件，你们宪兵队、驻屯军是吃干饭的？自己无能还赖别人？世界上还有比你们日本人不要脸的人吗？本司令对日租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知道，来人，送客！”
直接走于学忠的路子搞不定，日本驻天津领事馆也向天津市政府、河北省政府施加压力，到了下午，竟然连南京驻华使馆都向国民政府外交部递交了照会。
外交部哭笑不得，说了一番不咸不淡的话之后，答应日本人，他们要询问天津方面具体情况后再做答复。
小日本猖狂得很，除了向中国人撒泼之外，对法国人没有看好租界还耿耿于怀。租界局竟然找到法租界工部局，说他们有纵容案犯之嫌。法国人现在可不是好惹的，见到小日本竟然像泼妇一样到处骂街，也毫不客气，讥讽日本人自己无能，反倒赖别人。众所周知，你日租界鱼龙混杂，治安状况在整个租界区是有名的乱，出了事情是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
就在小鬼子吵吵嚷嚷的时候，敏感的媒体也捕捉到了味道，尽管日本人一再强调要低调，冒着青烟的三野公馆也被封锁，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短短一天，整个天津城就轰动了，各大报社的号外层出不穷，新闻就是一个，日租界发生惊天大案，驻军司令部眼皮底下，三野公馆被摧毁。
有了媒体的参与，消息传播得更快，天津市区顿时炸开了锅，南开大学等高校率先打出横幅，向英雄致意。大街小巷到处有人燃放鞭炮敲锣打鼓庆祝，宛如过年一般。
天津虽然不是东北，可从东北逃难过来的人很多，加上小日本在天津经常搞事，无论军民早就憋着一口气，这一次听说有人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冲到日租界杀了人家的人还炸了人家公馆，这个爽啊！
天津各处也不全是庆贺的场景，日本人派出来的几千汉奸便衣队此刻正奉命行走于全天津的大街小巷，出入在各种茶楼、戏院、酒馆之间到处打听消息。
在日租界，日本宪兵队还在紧张地调查，一会询问幸存者，一会勘察现场忙得不亦乐乎。租界内个大情报机构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大家都派出精英，全力侦破案件。
英租界内，正在采买各种物资的杜重远、车向忱和王卓然等人听到报童欢喜的叫卖声后，赶紧扔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份报纸来看。
这一看不打紧，看得车向忱和王卓然二人兴奋不已，两人虽说是文化人，可人很年轻，这个年代读过书的年轻人基本都是愤青，见到日本人被搞得如此狼狈的消息差点没放声大笑。
整个天津城几乎都沸腾的同时，参与行动的冯伟宁等人此刻正在酣睡中，军火就在傍晚抵达，刨去装车的时间，他们留在天津的时间也不多了。确切地说，他们将在明天天亮时分离开天津。
天津卫戍司令部内，刚刚送走日本人的于学忠心情大好，吩咐卫兵：“来人，给我开一瓶香槟！”
他的副官提醒道：“司令，小鬼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哼，怕啥？来问的，他小鬼子敢说是咱们干的？娘的，自己无能还赖别人？要想动武？好啊，老子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发。传令下去，所有部队进入临战状态，炮兵瞄准海光寺！天津城戒严！大沽周边的部队一律严阵以待！任何武装和个人，无论有何借口，擅闯防区者杀无赦！”
副官道：“司令，你说义勇军这些人也是，胆子都翻了天了，要动手也不知会一声，还要咱们帮他擦屁股。”
“知会你做什么？背黑锅吗？”于学忠笑了一声，“人家都替咱们考虑着呢。想我等也是堂堂正规军，居然要让东北老乡替咱出头，脸上无光啊！”
“那批军火？”
“住嘴，你的话很多嘛。那批军火是副总司令亲自购买的，出了岔子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于学忠说完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传令开饭。吃了饭我要亲自去码头！”
晚饭后到码头的不止于学忠一个，军火上岸，这可不是小事。冯伟宁郭志超等亲自率领一百多武装人员乘车赶往码头。
码头这地方，理论上还属于中国，况且西方各国都是码头为生命线，日本人自然不敢乱来。
礼和洋行既然敢做军火生意，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商人，他们在码头不仅有仓库，还有自己的保卫人员。在货物没有交付到对方手中前，他们同样不敢大意。
此刻的塘沽码头已经是灯火通明，礼和洋行总裁卡恩亲自坐镇指挥，将商船上的货物卸下来。
天津港每天来来往往的货物不是一般的多，码头工人自然也不少，和上海一样，码头工人也是受帮会控制的，而且背后势力正是已经成为大汉奸的青帮。不过郭志超并不担心，货物没有交割之前都是德国人的事，和自己无关。早在一个月前，他就挑选好了码头搬运人员，只要货物点清，就让这些人上去搬上车。
最先上车的，是从美国旗昌洋行仓库出来的设备、仪器、汽油和零部件之类的东西，紧接着是法国三陆洋行仓库中出来的大炮零件和炮弹（和引信分离）。然后是天津城购买的各种物资和大沽造船厂的机器设备。最后才开始搬运德国礼和洋行的枪支弹药。
清点的过程很简单，德国人做事情还是有板有眼，诚信方面也不错。负责清点的阎宝航和郭志超很快完成清点，然后给德国人开具了一张付款凭证，交易就此完成。
出于礼貌，卡恩还是表示了自己的祝福，并且希望双方有机会再合作。一旁的德华银行总裁汉斯心花怒放，仿佛看到一大笔佣金划到账上来。
快要到天亮的时候，所有物资才勉强装运完毕，多余的除了人员乘坐外，全都装满了从礼和洋行购买的轮胎、柴油、发电机之类的物资。
装运完毕后，就意味着要走了。郭志超走到冯伟宁跟前恳求道：“头，让我回去吧。部队正在壮大，热河血战在即，部队需要干部啊。”
“不行！”
“阎先生搞情报比我在行，杜先生搞经营也是得心应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要回去！”郭志超不干了。
“糊涂！”冯伟宁指着郭志超，“阎先生在日本人那边是挂了号的，咱们走了，他们的安全谁来保证？还有，天津的青帮、汉奸会不会到咱们的工厂搞破坏？我们都走了，他们一帮文人怎么办？”
“不是还有小林和何川吗？”郭志超嘟囔着说道。
正在冯伟宁犹豫不定的时候，吕培等人纷纷上前为郭志超说话，他们说小分队当初十二个人，除了两个飞行员外，就只有十个，现在连何川都来了，部队那边确实缺少干部。
冯伟宁道：“你走了，公司怎么办？”
“不是说好了吗？公司由阎先生、杜先生接管。头，我听说你已经有参谋长了，放心，我不当参谋长，给个连长干干就行！”
“你小子，管管后勤吧！”冯伟宁终于松口了，“不过说好了，天津这边随时需要，你要随时过来！”
“放心吧头，军火是咱买的，管着放心！”郭志超兴高采烈。
冯伟宁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很清楚，郭志超对这段历史非常熟悉，把他调回去，对今后的作战一定会有帮助。
在码头另一边，于学忠一夜没合眼，一直盯着军火搬运，仿佛这些东西都是东北军买的一样。
冯伟宁等人走过来的时候，他很是感叹，“冯总指挥，我已经接到副总司令电报，热河会战在即，希望你们能再创佳绩。”
“将军放心，义勇军是中华义勇军，更是东北义勇军，有我们在，就不会让鬼子在东北有安生日子过。”
“嗯，我看好你们！到北平的时候去见见副总司令，没有副总司令的首肯，军火很难过长城。”于学忠嘱咐道。
事情也凑巧，就在于学忠提到张学良不久，冯伟宁就见到何川急匆匆地从一辆车上跳下来，神色慌张地冲自己跑来。
“不是让你在城里值班吗？跑来干啥？”冯伟宁问。
“头，张学良电报。”何川低声说道。
“嗯？”冯伟宁大为惊奇，“他怎么知道咱们的联络频率？”
何川看了看旁边的阎宝航，没说话。
冯伟宁明白了，对阎宝航道：“先生把我的行踪告诉副总司令了？”
阎宝航还是微笑，“副总司令点名找你，应该是有要事，还是赶紧看看电文要紧。”
冯伟宁一愣，也是，从何川手里接过电文一看，脸上顿时出现一丝忧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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