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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大手笔


  其实,日军军官不是草包。他们之所以敢动用主力全面进攻热河,是基于几个前提。


  第一是活跃在东三省的义勇军基本上已经被消灭或者转移,少数游击队也只是在一些局部活动,对日军交通线和重要城市构不成威胁;


  第二是日军的进攻基本上都是沿着重要交通线进行的,这周围中国军队任何重大调动都不可能瞒过日军视线,而且日军相信,喜欢死守的中国军队不会有魄力大举穿插他们的后方;


  第三个因素是,日军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准备这一次进攻,不仅在前线动用了精锐师团,而且在后方也大量各种守备队、防空队保护铁路、车站和其他重要后勤补给点。


  但是西义一中将忽略了一点,在北票和东北边阜新之间、北票和正北边敖汉旗之间都有简易公路,足够大部队穿插了!


  而义勇军派遣的穿插纵队,正是沿北票至阜新之间的山区公路秘密前进的!


  就在关东军第8师团在南岭和大凌河沿岸被阻击这几天,义勇军副总指挥方天意率领的穿插纵队正顶着酷寒在阜新和北票两县交界的崇山峻岭中艰难行军。这一带全是人迹罕至的山区,好在穿插纵队基本上制作了雪橇,可以在厚厚的积雪中提高行军速度,经过5天的行军,穿插纵队终于抵达阜新县(今水泉镇)西南的佛寺镇地区。


  这一带丘陵密布,交通不便,地形特别复杂,当地常住的主要是藏传佛教的信徒。而义勇军抵达这一带后,不但得到当地民众和寺庙的帮助,而且消息隐藏极好。


  这个时候,要不要在北票和日军再来一次阻击战,成了义勇军指挥部激烈讨论的问题。


  冯伟宁认为,虽然日军锋锐已挫,但两次阻击战并没有过多歼灭第8师团有生力量,即使穿插成功也只是逼迫其退军,并不能从根本上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


  参谋长于百恩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要想从根本上消灭第8师团主力是不现实的。北票城下的阻击固然能更多消灭敌人,但是也会增加部队的伤亡,两战下来,尽管部队和机关已经做好了收纳伤员的准备,但医院的抢救医生和床位还是严重不足,在这样的酷寒下,如果再有大量伤员产生,我们就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死去。


  “这就是你不愿打仗的理由?”冯伟宁看来生气了,“要想不受伤,全去当满洲国顺民好了。我们是有牺牲,但我们能利用火力和地形造成日军更多的伤亡,这样的仗不打,难道要放虎归山才对?”


  “总指挥!”于百恩大喊一声,拿着一本册子,“在你看来,这上面不过是冰冷的伤亡数字,但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命!你去过医院了?你听到过伤员们的呻吟吗?你见过他们被截肢的样子吗?你想过穿插纵队在冰天雪地里隐藏痕迹时的情形吗?他们已经穿插到位,就说明战役时机已经成熟。难道非要等到主力伤亡惨重,穿插纵队被发现后再去打才好吗?”


  冯伟宁愕然,一时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个人感情上讲,他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能设身处地体会这个时代的人内心的想法。而且有一点,由于抗日义勇军已经取得了历史上义勇军所没有达到的战绩,冯伟宁内心深处竟然产生一丝所谓“救世主”的想法。从军事上,他一直认为义勇军要想真正在东北立足,就必须在战火中锤炼成为真正的精锐。


  于百恩继续劝道:“从军事的角度,战机稍纵即逝,既然方副总指挥他们已经穿插到位,就应该果断发起攻击。从政治民生的角度,总指挥,您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理念和热河民众的想法是有出入的?”


  “嗯?”这倒是个新鲜的观点,“有何不同?你说说看!”


  “作为军人,我们当然希望更多消灭日军有生力量。问题是热河民众并未见识过日本人的残暴,他们只知道汤家父子才是最大的恶人。北票民众支持我们,是因为我们驻扎北票后他们的日子好过得多,但是朝阳、建昌等地民众却希望我们赶走日本人,赶走汤玉麟,为他们建设一个世外桃源。”于百恩越说越激动,“一句话,从政治角度,我们这一仗的目的不在于消灭多少鬼子,而在于通过反击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然后巩固它,以此为基础才能谈得上长期抗战!”


  于百恩说完后走到地图前,从承德到阜新这一带划了一条线,“这是努鲁尔虎山,周围有松岭、医巫闾山等高山峻岭,至少我们要拿到这些地盘,才能和日军长期作战!”


  冯伟宁笑笑,这差不多是热河的中心地带了,“你为何不说热河全境?”


  “我在想,未来的战事,最好的结局只能是,日军冲到长城,但是热河大部分地区仍然由我军控制。”


  冯伟宁点点头,“能有这个结局已经不错了,参谋长,可能我有些心急了,你说得不错,计划必须提前!”


  冯伟宁在指挥上虽然谨慎,不过一旦认准就会立刻做出调整,


  “参谋长,就以日军抵达北票城下为反击开始时间。反击开始后,穿插纵队一部南下占领清河门,切断义县和阜新之间的联系,并继续南下威胁义县,主力攻击阜新,得手后分兵两路,一路继续向西攻击彰武,一路南下攻击黑山、打虎山!”


  于百恩迅速在地图上标注,一边标注一边叹息,“穿插纵队呈扇面向日军交通要点攻击,手笔太大了!不但第8师团要回撤,沈阳、长春的鬼子都会惊动。”


  冯伟宁冷笑道:“第8师团想撤退?北票又不是二人转的戏台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错!”于百恩道:“我们不在这里打阻击,可不等于鬼子能全身而退,总指挥,如何追击你有什么部署吗?”


  冯伟宁笑笑,“如何部署是你参谋长的事,总方针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歼灭更多的日寇,缴获更多的物资!”


  “是!”于百恩很兴奋。


  冯伟宁看了看,忽然思如泉涌,一连说出了几句堪称大手笔的计划:


  “追击部队要不怕辛苦,一路跟着鬼子杀到义县,鬼子若困守义县,我们就围点打援,若撤回锦州,我们就顺势收回义县和北镇!”


  “若能攻占义县,我将亲率两个支队和军官教导团杀回朝阳、增援建昌。若能打退建昌日军,主力再以增援的名义奔袭承德!”


  “你想干啥?”于百恩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冯伟宁笑了笑,贴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于百恩这回是脸色大变,“怪不得人家总说咱义勇军是土匪,原来您总指挥就是个打土匪,而且不干则已,要干就专门捡大的干!”


  冯伟宁道:“这些想法到目前为止都是纸上谈兵,我们唯一有把握的,是反击第8师团。但是我们必须未雨绸缪,中路日军即使失败,他们也会卷土重来,未来义勇军可能分为三部分,一是穿插纵队,很可能要和鬼子在辽西打打游击;二是本部,以北票和朝阳为中心,要大力展开政权建设,废除汤玉麟时代的苛政,做好抗日宣传和征兵工作,这一部分由你和朱霁青等人负责;第三就是我和黄先生将军的部队,我们将继续往西,一方面增援承德,另一方面监视汤玉麟,这家伙要是有骨气,我不但不动他,还要帮他;要是想跑,我第一个办了他!”


  筹划完毕后,于百恩立刻会参谋部拟定作战命令,现在的关键是,穿插纵队能不能贯彻总指挥的意图,顺利拿下清河门、阜新、彰武和黑山。根据情报,这一地区现在非常空虚,只有关东军守备队、宪兵和当地伪军把守。如果侦察到位,以他们三个支队的实力,顺利拿下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给方天意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马上动用所有侦察力量对上述地区展开侦察,一定要准确摸清敌情。于百恩本来还想提醒方天意要注意侦察地形,后来一想有些多余,二支队和三支队在这一带活动了近半年,和日军不知捉了多少迷藏,地形方面应该很熟悉。


  这哪还用得着参谋部提醒,穿插纵队抵达位置后已经展开兵力,侦察支队则早就在主力之前分散深入到了彰武、黑山等地区,侦察结果很乐观,日军在这些地区守备比较薄弱,兵力最多的彰武也不过一个铁路守备队而已。


  为了保险起见,冯伟宁亲自给方天意发了十六个字电报:隐蔽待机、组织后勤、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就在北票城精心准备大手笔的时候,第8师团还是不紧不慢地赶来了。如果是一般的战术进攻,日军已经违背了一鼓作气的原则,被义勇军两次成功阻击又两次撤退,自身损失惨重不说,已经延误了与其他部队配合的时间。这个时候作为关东军指挥部的最佳方案,应该是命令各部都暂缓攻击,停下来调整一下,中路既然已经逼近北票,正可以静制动,用泰山压顶之势逼迫对方做出反应。


  很可惜,日军太急了!或许是他们在战前就制定的方案,希望热河的进攻行动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样的话无论是在军事还是在政治上都能占据有利态势。现在三个进攻路线上,南线已经开打,而且形势不错;北线虽然遭到严寒和空袭,但有生力量还在,已经逼近赤峰;只有中路,连一个小小的北票都拿不下来。


  如果关东军司令部或是第8师团在战略上能高看义勇军一眼,他们就不会做出继续攻击北票的举动。问题是他们以为,既然皇军能前后损失六七千,那义勇军损失应该不会小,这种情况下当然是一鼓作气继续加大进攻力度才能达到战役目标,任何停留都有放任对手休整的嫌疑。


  所以,关东军司令部一连给西义一师团长发来急电,命令他们加快进攻步伐,限三天内拿下北票!


  可是他们严重轻视了对手!所有的判断与估计都是建立在对义勇军兵力和火力配备不了解的基础上,这样的仗要是能打赢,那就见鬼了!


  3月4日早晨九点,日军先头部队抵达北票城南开始构筑工事,中午,师团主力全部赶到。


  就在全师团准备吃中午饭,等待航空兵加油并养足体力准备在下午展开进攻的时候,义勇军总指挥冯伟宁在自己的指挥部内,对着电台向义勇军最精锐的穿插纵队下达了作战命令!


  历史上最耻辱的热河之战终于要改写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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