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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见龙在野


  “夹岸种桃,桃花泛江而流。”

  桃江县地处楚州益阳,因一条桃花江而名。

  踏上桃江的土地,刘峥嵘心里略添了几分欢欣,扯了扯自己的双肩包,他便坐上了回家的客车。

  在省城读大学的他选择在暑假回家乡调研也是有原因的,刘峥嵘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乡镇教师,要在偌大的省城给他找个调研单位恐怕不太容易,也只能帮他联系了二叔的小店,让他打打零工。

  刘峥嵘对这个安排也算得上满意,毕竟二叔的小风水店比较新奇,偶尔会有外地的阔绰的人来光顾,这些人往往是有故事的人,听他们讲故事绝对不失为暑假对阅历的一种增长。再说了,二叔刘伯远是个文化人,说话和父亲一样有板有眼,相处起来不会退化,虽然有时还是粗鄙,倒增添一些乡里读书人的情操。

  正是下午,楚州的夏季雨天初歇一日,正是天干燥热的时候,弄得人心里多了一丝火气。

  下了车就能看到二叔的风水小店,连名字都没认真起,就叫个“刘老师风水”,但要嫌这店子太小倒也不合适,在楚州乃至中国的很多数城市里,很多看风水的先生都挂个小旗子摆个摊完事了,有店面的那是混的可以。

  如果不是有张铁口,哪个风水先生不怕看错了人家找上门来?所以这有门面就是有脸面,说明这风水给人家看的还是稳当。

  却见二叔快步拉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出来,搀着那人上了台丰田车,目送人家泪水涟涟的走了,扭头就看着刘峥嵘。“叔,你怎么把人家一个老爷们弄得感激零涕的?”刘峥嵘和二叔也还熟,没怎么客套。

  “卵子,没给他看呗。”刘伯远咧嘴哼了一声,“这风水又不是说看就给他看了,没搞的好以后麻皮事多。”

  刘峥嵘似懂非懂,也就赔笑了几声,二叔脏话说的不多,今天这显然是遇到了麻烦。他可不敢随随便便惹了自己这个暑假的“大老板”。

  “进来恰茶!”刘伯远换上一副比较浓烈的笑脸,招呼自己这位读大学的侄子进门,“听说你这阵子就待我这里啊。”

  “是的”刘峥嵘随便应和一声,打量起二叔的店面,结果空空如也,里面就是个简易的老书架上放了几本什么《道家天眼》《麻衣神相》之类的,居然还有本《高中数学题库》,也不知道这二叔哪来那么多忽悠人的风水知识。还有就是一张看起来就挺廉价的书桌,上面居然还贴了一张镇男科医院的小广告。唯一的亮点就是一个老空调,吐着成烟的冷气。

  “喏,先恰杯茶”说是茶,也就是一杯白水“讲嘛,想在叔这里干莫子?”

  “就随便打打下手嘛,要是风水好学的话你就教我一点噻”刘峥嵘也没报什么希望,毕竟风水是个难东西,有那机会还不如好好读好大学的专业咧。

  “情道孰大?”刘伯远伸手到桌子里拿烟,冷不丁翻个白眼问道。

  “啊?”刘峥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原地愣了一会。

  “就是问你讲人情还是讲道理嘛”刘伯远掏出根软白沙,刘峥嵘觉得自己应该帮他点上,但找不到打火机也就算了。

  “那应该是讲人情嘛,这讲道理本来就是看人去的吧”刘峥嵘也就随口说了。

  “嘿嘿,那祖师爷没赏你这口饭吃。”刘伯远已经开始吞云吐雾了,“不过你爸把你交给我,那我也教你些小把戏嘛。”

  “要的啊。”

  “修仙学不学。”

  “哈?”刘峥嵘吓的下巴一跳,“你妈的玩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伯远大笑了一阵,指了指书架上的一本盗版修仙小说,“逗你玩玩,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这个嘛。”

  那是的!刘峥嵘其实是个挺爱瞎想的人,刚刚还有的幻想也没有了,怎么能不气。“还以为你这风水师有点水平呢,还不也就是逗人玩玩的份。”

  刘伯远烟圈一吐,挑着眉毛沉默了一阵:“反正有些东西二叔可以教你,也蛮厉害的,就是有些时候学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刘峥嵘嘴角挑了挑:“可以啊,你先告诉我你教我什么嘛,打麻将之类的我不学啊。”

  “不抽不赌,这就是个好习惯,叔很欣慰,你爸这个儿子蛮可以。”刘峥嵘听了还是很受用的,嘚瑟的点了两下头,“老侄啊,你去把那本书拿过来咯。”

  刘峥嵘一看,刘伯远隔老远指着那本《高中数学教程》,“叔,我这个专业不要学数学的,你就别搞我了,我数学差才学的文科好不。”刘伯远依旧不急不缓“侄儿啊,这可不是数学书,这书壳是问你爸要的。”

  是嘛,刘峥嵘怀疑了一句,把那本书从书架里抽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确实不是数学知识,不过里面黑黑白白各种图案还是让人头疼。

  这本书没有目录?刘峥嵘看向刘伯远,对方却老神在在地抽完了那根烟,“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但是说到底,对树来说,叶子的用处是一样的。”

  “对啊。”

  “人就很不一样,上天能给一片叶子下个定义,却不能决定人的活法。”

  “嘛,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啊,叔你是个哲学爱好者吧。”

  “那当然了,咱好歹也是个先生。”刘峥嵘白眼一翻,风水先生也算是先生啊?

  “你好好瞧瞧这书上的导引图,看看有没有看的清楚的。”刘伯远遥指刘峥嵘手上的书本。

  “叔,老侄我好歹也是带了眼镜的,怎么可能…..”话音未落,刘峥嵘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书上的那些个图片,这些图片仿佛自带一些视觉效果,在刘峥嵘眼中不断旋转。

  好好找找,刘伯远笑呵呵地念叨了一句:“这么多页纸,能看得清的一般就一个。”“叔,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我还找个毛线啊”刘峥嵘揉了揉眼眶,语气满是不忿。

  “每个人不一样的,我怎么知道你看的清哪个啊。”

  “真的假的啊,这么邪乎”刘峥嵘来了兴致,仔细翻看起来。

  刘伯远也不急,就默默坐在一边抽他的第三根软白沙,烟灰缸里挤瘪了一小堆烟蒂。一时间空调也没那么高效率,房间里充斥了烟味。

  “诶?”刚好一刻钟的样子,刘峥嵘突然把书举起来“这个图里面有个女的,还是彩色的呢,看的蛮清楚。”

  “呵呵,是嘛”刘伯远把烟灰抖了一下,“怎么样,好看么。”

  “唔….”刘峥嵘好好看了一会“还阔以,不过没明星好看。叔,你的书上印个这个干啥。”

  “这可不是我书上印的,这是你心里看到的。”

  “叔啊,骗骗外面的傻子可以,骗亲侄儿没意思的啊。”

  “哪个骗你了,你把眼睛闭上。”刘伯远眼睛一瞥,看了看刘峥嵘所指的那图。

  “好,我闭上了”刘峥嵘眼角带着夹纹,闭的老紧,只听到些咔咔响“诶哟诶哟!卧槽!”

  刘峥嵘额头一烫,眼睛睁开就看到脑袋上杵着一根烤漆的烟。他连忙一巴掌打掉那烟,嘴角一句妈卖批差点就骂出来:“叔!你,你搞什么啊”这话说完才觉得奇疼无比,流出几滴眼泪来,一时间碰那伤口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那你搞什么嘛,这烟和天下的,让你一巴掌就给老子打掉了。”刘伯远把烟捡起来又唆了几口。

  刘峥嵘眼睛里流出好些泪水来,打开眼帘外面模糊糊一片,却看见刘伯远脑袋上一坨紫色的烟雾:“你脑袋都冒烟了啊,叔你别是生病了吧。”

  “哟,你这就能看见了啊”刘伯远赶上来弹掉刘峥嵘额头上的烟灰,“小伙子身体可以啊。”

  刘峥嵘只感觉自己挂着一张黑人蒙蔽脸,又痛又蒙:“什么鬼嘛。嘶,真他妈的痛。”

  刘伯远拿过那些图纸用打火机烧了,那图纸也怪,遇到火烧的快,一下子成了黑灰,发出些很不错的香气。“恭喜你啊老侄,你的暑假调研圆满结束啦。”

  “叔,你是真疯了。”刘峥嵘气吼吼的捂着脑门,眼睛里湿润得血丝都要出来了。

  刘伯远也不理会,交个写着“新婚快乐”的红包在他手上:“老侄刚刚十八岁吧,这生日礼物跟工资一起给了。”

  刘峥嵘颠了颠那红包,沉甸甸的估计有个几千,火气倒也消了些。就被刘伯远推到店子外面,晒的不行,伤口像又被烧了一样疼,刘峥嵘直叫唤了几句。

  “叔,你头上冒烟啊,还是看看吧,以后可别莫名其妙了啊。”刘峥嵘好心提醒一句,撒开腿往家里走了。

  “这个刘伯远!”刘思远把书往地板上砸的啪啪响,“整天就没个靠谱!”

  “算了老爸 ,冲了水伤口也不疼了”刘峥嵘照了照镜子,伤痕不明显,也就是个红斑,“叔给了工钱的。”

  “那还不是自家里的钱!”刘思远更是心疼儿子的伤,“这个老神棍,不知道在搞什么破事!”

  “嗨呀”刘峥嵘打开红包“算了算了,有失有…..嗯?”

  那红包里并不是红色的毛爷爷,却是一块叠起来的白布,打开里面是块有些温热的木牌,“怎么回事,就是个这?”那上面刻把黑色的长剑,剑上盘条怒目金龙,周围用祥云纹路雕了个边。

  “呀,我老弟怎么把这个给你啦。”刘思远弯腰捡书,眼睛就瞥到了那块牌子,“这个是你叔的宝贝,好多钱都不换的,好像是你爷爷给他的,比较金贵呢。”

  “真的假的啊爸,那这个是不是挺值钱的。”

  “也可能就是他自己觉得比较珍贵吧,不过这个你还是不要拿,我给你叔打个电话说下。”刘思远掏出手机打电话,不过眉头就皱起来了“你叔怎么关机了?”

  “可能是烫了我一下,怕你去骂他吧?”

  “那你先吃个饭,晚些时候就去还给你叔算了。”

  “那我还被烫了一下,感觉好亏啊。”刘峥嵘嘟囔一声,“对了老爸,那我暑假调研的事情怎么办。”

  “这个嘛….”刘思远挠挠头,“本来是可以让你去学校帮着教书的,可这会学校已经快放假了的嘛。”

  “没事,过阵子会有人给我事做的咯。”刘峥嵘笑了笑,心里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是嘛。”刘思远背着手,知道是孩子的安慰话,心里除了欣慰也就放松了些,“那你就在家里好好玩玩吧,晚上你妈回来让她给你搞顿好的,我也好蹭儿子一顿饭吃。”

  刘峥嵘正准备应着,口袋里《梁祝》就开始响起来。掏出手机看,居然是昨天才刚分开的室友:“怎么回事啊小鸡屁,找你爸爸呢?”

  一旁的刘思远听得直皱眉,这儿子才读大学一个学年,从哪弄来这么多骚东西?殊不知刘峥嵘的室友说话都不客气,刘峥嵘已经算是十分的文雅了。

  “我特么两棒子锤死你这蛇东西!”电话另一端的龙鼠果然怼了回来,“暑假回星城玩不?”

  星城是楚州的省城,而龙鼠则是地地道道的省城人,平时大家都回老家的时候,也就他留在省城的学校到处瞎玩。

  “是不是有事找爸爸帮忙啊?”

  “哟,你这小子未卜先知啊,怎么,去你叔叔的小店子还真学会算命啦?”

  “你总不可能是单纯的找我玩不是,就许你瞎逼逼,不许我分析一下啊。”虽然这么说,但刘峥嵘还是挺高兴自己一语成谶还真找来了事情做,如果事情好做,也给老爸减轻了压力。

  “啪啪啪”龙鼠在电话里嘲讽似地拍了几下手背,“你这皮东西还喘上了怎么,不和你多逼逼,做大事,搞不搞。”

  “说详细点啊。”

  “为全国熟食龙头公司统计进出账。”

  “哈?什么鬼东西。”

  “好吧好吧,其实是我姑姑的鸭脖店要个人帮忙收一下钱。”

  “靠!你就拿这个哄老子?”刘峥嵘恨不得现在就拿个钝器捶碎这个皮怪的脑袋。

  “诶诶诶,你帮你叔叔看那个小破店有什么用啊,完了章都不给盖一个,我姑姑的店子绝对是正规的,绝味鸭脖呢!”

  “呵,你这是贱卖我呢,就这种活动把我骗到星城去?”刘峥嵘心里计算了下觉得不是很合算,“算了吧,这种事找谁来不是做啊。”

  “嘿嘿嘿嘿嘿嘿”龙鼠突然含着口水笑起来,“老兄,那你恐怕会后悔的,你知道我姑姑的店子在哪里吗?”

  “就是在窑子里我也不去了,谢谢….”

  “可不就是窑子嘛!中心广场地铁一号出口!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好看的小姐姐你知道有多少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决定是你了老铁,还特么想不想脱单了!”

  “这又不能脱单,顶多就是看看,你别蒙我了。”刘峥嵘心里一清二白,虽然能看看小姐姐是不错,不过桃江自古美人乡,自己在老家能看个够,为啥要跑到省城去?”

  “ 跟你掏个老底吧。”龙鼠嘘了一声,手机里发出滋滋呀呀的声音,大约是信号不太好:“我们也一起睡了一年了吧。”

  “去你的,咱们床位远着呢,可别给我套近乎。”

  “这次在店里还有个妹子在帮忙,人不错,好看,一个人很累的,你看着办。”

  “照片给我,没图言屌。”

  两天后。

  楚州师范大学简称楚州师大,是华夏第一所独立设置的国立师范大学,自古是三楚教师的摇篮,有道是“巍巍麓山,浩浩湘江”,该校后有岳麓山,前有湘江水,数十年星城饱经战火摧残,楚州师范大学的地位或许已经不再如此超然,但在楚州省也绝对是具有极大影响力的重点本科大学。

  已经是暑假,此时蝉鸣声中行人匆匆,校园里罕有大学生长住,倒是有刚经历了高考的准大一新生前来参观。

  为了招揽优秀生源,抑或是为了建设什么“双一流”,校领导终于是开窍了。男生宿舍已经安装空调,破旧的宿舍楼一时间焕发了许多生机。

  刘峥嵘显然是第一位见证该过程的学生,大小不尴不尬的寝室里就他一人,这个已经装好了空调的寝室让他对这次的行程有了信心。

  说实话,龙鼠给的照片里的女生恐怕一般,只不过p出三分美来,但刘峥嵘确实想要一次工作的机会,最后还是选择了返回星城。放好东西,刘峥嵘觉得应该去店里看看,或许还能顺点东西吃?不是鸭脖店嘛。

  李钰婕尽力撑着对她来说并不算轻的遮阳伞,这个天气出去买西瓜是要付出代价的。作为华夏四大火炉,星城一天温度骤变,从上午的二十多度到现在的三十八度,在这个城市绝不罕见。此时才到男寝,若要到目的地恐怕不易。

  眼前黑的也是那么理所当然,本以为是耷拉下来的伞,结果紧接上头晕,隐约能听到还不算成熟的男人的声音,陡然坐在地上的痛觉慢慢涌了出来。

  刘峥嵘毕竟离的太远,等跑到时只能看着那烂成几片的西瓜,还有扶着脑袋的女生,连远看去很白的脸庞都被长发遮住了,情况似乎很复杂,在这种杀人的太阳下尤其如此。

  “同学….你还好吗”刘峥嵘决定先开口,一会不至于那么尴尬“是不是中暑了?”

  然后该干嘛呢,要不要像优秀的同学那样帮忙把西瓜捡起来…..破瓜重圆吗?此时瓜开肉绽,都能闻见一股馊味。

  好在女生开口了,顺便亮了一下姣好的面容“没事。”

  “我帮你拿东西吧?我顺路。”刘峥嵘心中窃喜,似乎是摊上好事了。楚州师大自古是男少女多的温柔乡,可惜女生质量良莠不齐,眼前这个绝对是纯良,就是脸稍微圆了些,其他的都是朝明星看齐。而且确实顺路嘛。

  “谢谢。”李钰婕不再多言。

  刘峥嵘傻眼了,地上就一把伞,还他妈让这小妞攥着,拿东西,拿什么东西?还真只剩下这绿王八一样的臭瓜。

  “这瓜…..”刘峥嵘一边说着,一边顺其自然地拿过女生手中的伞,“还要不?”

  李钰婕摇摇头,刘峥嵘顺手拉她一把,两人几乎是并着肩膀走了。就留一个仿佛在冒烟的烂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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